段锦有着和陈风一样的直白犀利,杜漫生永远强大微笑,不会为任何诡计被拆穿了而感到惭愧。
“说说你的顾虑,你有什么值当我骗的。”杜漫生平淡不屑道。
“你看啊,是这么个问题,我呢,是个娇弱贤淑的士族小姐,没有什么私人势力。
你呢,之所以求助我,是因为我哥哥把他的私兵,海三队交给我了,这是他最精致的一支队伍,刺杀暗探近战,是把好刀。
你要用他的人,不跟他说,跟我说,你觉着我凭什么拿他的精锐去送死耶?”
段锦很直白的摊摊手。
杜漫生看着这个很“娇弱贤淑”的士族小姐,眼中流露着赞美的光,终于肯动动脑子了。像是长辈在看有出息的晚辈,看的段锦很不自在。
沉吟了半晌,杜漫生问:“段锦,你离开家的目的是什么?”
这回轮到段锦沉默了,想了半天,很大义凛然的握握拳头仰天说:“出人头地!”
连陈风都不信,这么矜贵的身份,随便点也是嫁与王侯,还不够是人上人?
杜漫生也不去理会她的胡言,问陈风:“明儿你要去巡司府?”
“嗯,还得让他们帮忙,养了这么多人手不是白用的。”陈风指使巡司府就跟使唤自家人一样心安理得。
不过想也应该,中南的所有巡司府人的俸禄,就是十七商会联合发放的,陈风向来舍得在这上面花钱,占着大头,因此悦天平日里办什么事儿,巡司府也很给行方便。
杜漫生问:“介意有人陪同吗?”
“随便。”陈风无可无不可。
“那明日,我与段锦同你一起去吧。”
“成。”
段锦很难得的没有反驳杜漫生,想必是因为与陈风一道的缘故。女孩子新得了投缘的朋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哪儿哪儿都愿意伴在一块,就算是世家女也如此。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叫了晚饭,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二人都在段锦住处歇下了。
厢房中,杜漫生背对着阴影处道:“林思之在做什么?为了个死了的女人还要颓废多久,就这么放任他的族人来中南闹?还是说林家支系太多,放些人来送死不打紧,正好铲除异己?
哼,也不想想他林家现在还能不能支起这么大的摊子。”
杜漫生的语气少见的冷戾。隐藏在暗影中的人似是想回答主子的问题,但是想了想终是没敢妄加评论,只是回道:“林家意君,现在入了青云山求道,辞去了官职,推却了族中大小事务,据说只是一心一意为成仙,不问世事了。”
“他倒真洒脱,掩耳盗铃就能成活神仙了。”杜漫生语气微讽,然后道:“上次他托我办的事儿,也不问了?”
“林意说他已有眉目,近日就会动身寻找那人。”那人答道。
“那就好,本身我对这事儿还挺有兴趣,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本月会有大动作,通知我们的人,随时戒备。”
“是!”
“你下去吧。”
暗影如水中波纹,一浮动,颤了两颤,随即又恢复平静。
杜漫生刚要休息,就听见另一侧厢房中传来一阵大笑声,不禁摇摇头,这两个人都是随意惯了的,才认识不到一日,就住到一块去抵足而眠了。莫说二人身份不低,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会这么没规矩。
不过他带陈风来,本身不也就是这个目的吗,论起惹是生非的能力段锦丝毫不逊于陈风,至今林园段家还为了段锦逃家一事手忙脚乱,若不然,段文水也不会在自己今次临行前把他妹妹拜托给自己。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杜漫生起的是神清气爽,但是看陈风段锦二人,盯着黑眼圈,满眼血丝,一脸颓废,哈欠连天,就知道这二人昨日肯定是聊的没刹住。
用过早饭,好歹清醒了清醒,看着不是一脸纵欲过度的表情,三人这才出了门,仍旧是骑马,杜漫生出去的时候,陈风已经趴在马背上打瞌睡了,所以他没有看见陈风即使睡意朦胧,仍然跃起翻身上马的利索劲儿。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泛着润泽光的青石板铺就平直大道,如果不是路边的一些就石基上还有烈火焚烧过后的黑印难消,很难想象此地二十年前曾被屠戮殆尽,尸积成山,经年不腐,恶臭传出十数里。
夜间常现鬼火幽幽,听得阵阵哀嚎异响,犹如屠城夜最后的呐喊。最终没有法师肯为此地亡灵超度,还是被一位路过此地的年轻公子点破,阴气积久易生魔物,与其阴火难灭不如以明火散之,以慰亡灵。一些遗民听从,选择一把大火,烧尽所有。
等到那场持续三天两夜的大火终灭的时候,广阳也就被夷为了平地,除了无法燃烧的石基城墙外,什么都没剩下,现在的一切,都是在十年前那场大火过后新建的,乍一看,这城倒也干净板正。
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巡司府,看着那字迹猖狂的“广阳巡司府”牌匾,段锦问陈风:“我发现,你们这儿官府的题字都很有个性,基本上字儿的胳膊腿都跟混一块打架似的,谁写的?”
陈风呵呵一笑,很羞涩的摸摸鼻子,悄悄对段锦道:“都是,我写的。”
段锦瞬时一个寒颤,艺术风格太独特了,好似抽风!
陈风刚要下马叩门,嘎吱一声,门自己打开了,随即一个黑影被从里面丢出来,只听扑通一声,那人狠狠的摔在地上。
令人惊奇的是,那人好硬的脾气,竟然一声都没哼,连在地上多趴一秒都不肯,接着手臂撑地跃起,不服输的一擦额头上混着灰土血迹的汗,再次走向巡司府门,只是这次大门里面连个人都没出来,扔完人后接着就嘭的一声又关上了。
那人站在巡司府门前定住,像是一株挺拔桀立的孤松,即便无风,仍旧飒飒之姿不可动摇。
陈风这才看见这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短褐麻衣,很多处都打了补丁,在早春的风里略显单薄,但更单薄的是这少年的身板,瘦弱的似乎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手脚露出的地方青紫瘀伤和经年刀疤鲜明。
那少年猛地大喘几口气,好似气沉丹田一般,手嘭的拍在大门上,抬脚狠狠一踹,门上铜锁一震,哗啦作响,嘶哑的声音吼道:“等燕狗的铁骑踏平中南,先跑的就是你们这群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