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之域百国林立,在其西边的位置有一中等国家大周。大周以儒道建国一百六十年,开国的进取鼎盛之气早已消磨殆尽,一国之内死气沉沉,幸得新君继位,终于显出一丝中兴迹象。
临安又是大周的一座边远小城,偏僻之地,不怎么繁华。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只是童生试,得个秀才名分。有志于儒道的学子,过了这一门考试,才算获得读书人的名分,与田间忙碌的农户有着身份上的差别。
虽然普通,但却是踏上儒道获取功名的第一步。
街上多了许多书生模样的行人,有人喜气洋洋,动作之间充满朝气。有人步伐匆匆,面露羞愧之色。
杜青背着书匣,循着偏僻的小路,低着头,快步的走。
杜青看上去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体干瘦,但步伐稳健,并无一丝文弱书生的味道。
面目平凡只能说周正,肤色是健康贫穷的微黑。
表情有些沉郁,眉头是皱着的。
“没中,又是落榜,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杜青一叹。
“童生试是要推荐的,私塾的夫子原本上一次就失了耐心,不愿浪费名额在我身上……这一次又没考上,我又不是私塾的正式弟子,下次还有考试的机会吗?”
杜青捏紧了拳头,心中憋着一股劲,他有必须出人头地的理由。
杜青从小巷中走了出来,上了出城的大道,他的住所不在临安而是临安辖区内的后溪村中。
城门口就在眼前,因为是必经的路口,行人往来很是热闹。
杜青眼睛一眯,看见有几人闲立聊天守在门口。这人杜青眼熟,知道是蹲守他的。
王三身着的是仆从家丁服,为人仆役地位比不得平头百姓。但王三却趾高气昂,家丁服虽上不得台面,但比这些衣不蔽体的穷鬼可洋气多了。
王三一双小眼在人群里扫来扫去,见规矩的妇人路过,便一直盯着,直到吓得人小跑离开。随后王三便跟几个闲散无赖一起哈哈坏笑起来。
杜青听得这一拨人笑骂,王三哼哼道:“真是风骚娘们,你看那大屁股……只可惜少爷不在,否则定要撕破这娘们装腔作势的皮来!”
有泼皮羡慕道:“三爷真是好运,能跟着昌少爷混,艳福不浅啊。”
王三得意:“那是当然,少爷向来为人大方,这名声在我临安公子哥间也是响亮的。少爷喝头汤,我们小的也有机会尝尝啊……你们听我安排,跟着少爷混,自然好处是多多的。”
杜青原本郁郁的面色阴沉了下来,现出铁青色。王三他认得,王三背后的少爷,他更是化灰难忘。
便是杜家使得杜青的养父养母先后死去!
心中愤恨杜青却只能隐忍着,杜家势大而他却只是连秀才都算不上的文人。
杜青低着头躲藏身形,不愿让这一拨人发现自己。
不过王三这群人守在这里做什么?
心中正疑惑,杜青便听得王三谈及此事。
王三对着一群泼皮交待着:“少爷这次交待,是要我们来抓一人。”
“女的?”几个泼皮磨拳搽掌。
“男的!”
听得王三这么一说,一干人泄气不少。心中腹诽,向来好色如命的杜家二少,难道开发出了新口味?
王三当然看不出这群泼皮的腹诽,继续交待少爷的任务:“男的就抓不得?办好少爷的吩咐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这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王三回想了一番:“这人也是姓杜,叫杜青,几年前被逐出了杜家,因此对杜家心怀仇恨,更为可笑的是此子还妄图通过科举,考取功名以待报复,简直是痴心妄想!少爷原本不把这种人物放在眼里,不过最近听刘管事提起,说这杜青也参加了本次考试这才上心,刘管事叫他不要考试,安安分分做个农民,这人却不知天高地厚,偷偷跑到城里来。少爷要给他几分教训!”
有个泼皮一拍脑袋:“三爷,我想起这人了,东城有个书画摊,就有叫杜青的穷书生在那里摆些字画卖,偶尔替人写字取名赚些铜板!”
“不过今天不知为何没有摆摊。”
“这泥腿子哪还有脸摆摊?今日放榜,上面有我家少爷的名字,从头到尾却寻不出第二个姓杜的来?私塾都上不起的蠢货,还有脸摆摊?”
王三一哼:“总之你们看好来往的行人,看见此人就擒住了,抓给少爷表现良好你们今后便是少爷的仆从!”
一干泼皮点头应是。
杜青低着头藏在一座矮楼后面,他没想到今日会遇上这事。
“杜昌不是武者么,为何也来参加考试,甚至中了?”杜青心中疑惑:“今日看来是出不了城了,不过杜昌此人为人冲动,做事只凭三分热情,拖延些时日想必就沉迷玩乐去了。”
杜青小心低着头离开城门,杜昌身边有好几个仆从,想必其它城门也有人看着。
“今后要想再次考试,只怕更难了……”
心中一块重石死死压在杜青的心口之上。
也不敢上大街去平常徘徊之地,杜青到了城中一处偏僻的荒院外坐下,摸摸口袋,只有几个铜板。吃了一块早上剩的煎饼,杜青琢磨着在哪儿去寻个地方过夜。
客栈是没钱去的,大约只有找个乞丐跟着,看他们晚上躲在那里了吧。
“不中,又是不中!要是这次中了有多好!”杜青头埋在膝盖间。
成了秀才,起码就是读书人的身份。地位立刻有了质的飞跃,不但拥有继续攀爬功名之路的机会,若是混出了名声和资历还能开私塾,卖些字画的价钱也能翻一番。
最重要的是,有了官面上的身份,杜家想要害自己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青心中全是悔意,拳头紧紧握着。他也是寒窗苦读,除了生计所需的摆摊生意,其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之上。这次典籍都熟背烂记在了心里,做题时也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为何就是不过!
一只手搭到了杜青的肩膀上,心中一惊,抬头一看却是一文弱书生。
这人气质秀雅,虽然衣服简朴,带有补丁,但一眼看去就觉得满腹学识,潜力非凡。这人容貌比杜青还要生嫩,生得秀气,还未完全长开也不知将来的模样。
“对不起。”杜青看见此人只是一叹,脸上现出愧疚之色来。
“全靠你多次请求,私塾夫子才答应做我推荐,不想我却……”
这书生靠着杜青坐了下来:“说这些作甚?以我的经验,你的水平过这考试应该十拿九稳才对,这次不中或许只是运气不当。不要泄气,下次再来也就过了。”
说话声轻言细语,但字字清晰,有温**意。
“我两次令夫子失望,如何再有机会?”
“没事,我近来四处游学请教,下次考试总能找到人帮你做推荐的……”
杜青摇了摇头,他不愿意自己的朋友为此求人,与那些故作风雅的人虚与委蛇。
“还是算了吧……赵谈……”
赵谈一叹,知道杜青落榜失意,此时多劝无益于是只是陪杜青坐着。
赵谈也是贫苦出身,家中只有病重的母亲。两人境遇相似很快结为知己,不过与儒道资质平凡的杜青不同,赵谈天资出众,看书过目不忘,写文才华横溢,只是一次便过了童生试获了秀才身份。
今日放榜赵谈也来打探,见着杜青不在榜上四处寻找,这才在往日游走过的地方寻到杜青。
赵谈身上带了些钱,夜里便在客栈开了一间单房,两人将就着就这么住一晚。
两人说了半夜话和衣而卧,赵谈睡的床,杜青睡的椅子。
第二日起个大早,杜青到城门一看,果然蹲守自己的人都散了,于是赶紧出城上路。
天是阴暗混沌的,两个书生前脚逃进破庙里,立刻就坠落下豆子大的雨滴来。不过顷刻,天地已经分不开,天上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不时打一个闪电映出一个迷蒙一片的水世界,随后轰轰的雷声传了过来,似要将这破庙震碎。
这是座野庙,很有些年头了,内里残破。
庙里四处漏雨,两个年轻的书生在神台上找了个干燥地,也不惧泥塑的神像,躲了上去紧靠在一起。
正是杜青和赵谈两人。
“你衣服没湿吧?”杜青扭过头不去看。
“还好。”赵谈身矮,下雨时杜青搂着遮挡,到没怎么淋住。
时节正是寒冷,两人背靠背,看着门外水天一片,不时闲聊几句。
正说着话,又是一个闪电劈了下来。
“有人来了。”
杜青眼尖,白光中隐约看见了雨幕中的人影。
“不知是什么人,出门在外不可不防。你我只是贫弱书生还是先躲起来看看。”杜青看看四处漏雨的破庙,只有一尊相貌模糊的神像立在那里,这神像身着大将军服,看这款式多半是前朝建的。
也没时间细细考究,杜青拉着赵谈躲到了神像后面,大周以儒立国自伐山破庙后神道不兴,这神像颜料脱落只见人形已经分不出是个什么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