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叹了一口气,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姥爷本来是很聋的,可他却就是有这种本事,你希望他听见的东西对他讲五六遍他也听不见。而你不希望他听见的东西,他却一遍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姥爷一摞长褂,对张婶子说:“赶紧的走吧,这天这么热,放久了对孩子不好。”
和张婶子急急忙忙便往外走,姥爷是光绪1905年出生的,当初还留过长辫子的,所以一直以来,姥爷都是习惯穿着一件长褂。
妈妈眼看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况且遇到人家这种伤心事,拒绝太过了也不好,于是只好马上准备艾草,并叫海岸去准备烧一大锅水,等姥爷回来后好给他洗澡,妈妈以前也阻止过姥爷给人揩灰的事,但每次姥爷都还是会去,没办法,便只有在姥爷回家后,用艾草加水给姥爷洗澡,用这种方法寻求心理上的安慰,而姥爷每次也十分配合。
姥爷大概去了一个多小时便回来了,而他脸上也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只是很配合地用艾草准备的水洗完澡。吃饭的时候主动拿了两个碗,在旁边支了一个凳子单独吃饭了。
可这次妈妈却怎么都吃不下饭,“唉,听到别人讲那四肢都是在废墟里找出来的,再一想到你姥爷去给人揩灰的事情,再一看到你姥爷坐那吃饭,我就无法吃下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妈妈放下碗叹息着。
“别多想了,只要想着爷爷是在做积德行善的事就行了。”爸爸劝慰道。
“我也不想多想,我也知道这是做好事,可架不住他要想嘛。可得有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妈妈抱怨。
这件事情结束的两天后,也是一个大中午,村里的人也都是在午睡,而海岸和海英姐妹俩却恰恰今天没有午睡,只见张婶子带着她的大儿子双手举着一个托盘,托盘高举过头顶,一直从路口一步一叩首地过来,海岸见此情形,忙去后院将姥爷叫了出来。
姥爷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口,只望着张婶子,并未阻止,看着张婶子走一步,跪下去,叩首,站起。再走一步,跪下去,再叩首,站起。如此循环,一步一跪地过来,动作一丝不苟,表情是前所未有地虔诚。
海岸和海英同时也呆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婶子的动作,此时仿佛世界都静止了,连知了烦躁地叫声也听不见了。
直到张婶子跪到姥爷面前,高举着托盘,姥爷才将托盘中的白布掀开看了一眼,海岸看见那里面有一匹布,一盒香烟,外带20元钱。而张婶子在姥爷掀开看后,便恭恭敬敬地将这些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才退了出去。
这整个动作下来,双方都没有说任何话,直到结束后海岸和海英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从对方眼中都读懂了什么。
是啊,如果说家里穷做这种事还没什么,但海岸家里现在根本就不在乎那区区20元钱,姥爷应该也根本不在乎那20元钱,这确实是积德行善的事情,难怪姥爷会这么长寿,而且他也的确配得起张婶子她们对他所行的大礼。
虽然很多人家都不愿意家里人给人做这种揩灰的事情,但却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事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以前的海岸对妈妈和姥爷所争执的这件事都是保持中立的一面,但经过刚刚的事情之后,她觉得,姥爷做这事情是对的,刚刚的事情让她觉得做这种事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
村里的这事情结束之后的两天,在傍晚时分,二姨家的大女儿海岸的表妹潘梨来海岸家里报喜了,原来是二姨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前段时间隔着大水,不能过来,而现在好不容易水退了表妹梨梨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报喜了,后天就要举行表弟的满月酒了。
在前世,海岸一家和二姨父特别不交好,因为二姨父这人就是那种典型的嫌贫爱富的那种人,今生也一样,只是海岸家现在条件比前世来说好了很多,只单说那两层的小楼,二姨父便和海岸爸妈他们及其交好。
梨梨留下报喜的礼物回去时,特地对海岸和海英说:“大表姐和二表姐那天早点去,到时候趁着暑假没完我带你们去我爸爸管理的林场里摘桃子吃,这个时候的八月桃正是成熟的时候,可好吃了。大姨行吗?”梨梨问着海岸妈妈的意见。
“行啊,暑假也快放完了,她们两个也帮我忙了快一个暑假了,只怕早就憋坏了。”妈妈爽快地答应了。
“耶,大姨最好了。”梨梨欢呼一声,冲着海岸和海英两个做个鬼脸,神秘兮兮地说:“那山上特别好玩,我爸爸很少让我去玩,他说没有伴就不让我去,现在有你们两个一起,他一定会同意的。”梨梨说完,转身推上自行车,说了声“大姨,我先回去了,后天早点去呀。”于是便回去了。
海岸和海英相似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向往。
和所有同龄的小孩子一样,因为梨梨和她们年龄相当,很能和她们玩到一起,每年暑假她们都会相邀去外婆家玩,只怕因为今年的水患,她也快憋坏了。
隔天的一大早,海岸和海英便起床了,没有想到,弟弟海潮也起来了,嚷嚷着要一起去,而且他总是喜欢粘着海英,海英非常无奈,妈妈便让他们带上海潮一起。姐弟三人先妈妈一步去了,妈妈要留在家里等舅舅和外婆他们一起,顺便商量该给二姨准备什么样的彩礼才算合适。
海岸他们一到二姨家,才看过小表弟,梨梨便拉着她们跑了出来,连连说:“这一个暑假可把我闷坏了,天天洗我弟弟的屎尿片,我现在一进我妈那屋就想吐,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正好偷空好好玩玩。我去给你们拿吃的,然后咱们再出去。中午咱们就不回家了。”说完便一阵风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