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一花一世界,根据他们另一个众生平等的理论来推测,一什么都是一世界。齐麟落入这无名境地,欲出无门,自当别是一个世界。
齐麟下了山后,一直沉默不语,雪猴跟在身后,也不去打扰。
许久之后,齐麟驻足立定,凝神望着流淌的溪水,忽地转身问雪猴道:“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如何?”
雪猴有些诧异,但仍是欣然接受。
齐麟背负双手,看看天,看看树林,看看山,微笑道:“叫灵灵如何?”
雪猴哪里真的知道这名字如何,抓耳挠腮一番,乐不可支地表示了赞同,不过它仍旧不知齐麟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齐麟看出它的疑问,若无其事说道:“山上没有路,只是山,天帝的意思大概是让我在这里好好修习惊风雨前辈的玄功武学,说起来也算待我不薄。”
雪猴似懂非懂。
齐麟笑道:“我本想出了此间,再慢慢体味感悟‘天地’中的玄机,如今这样反而更好。”
雪猴大约懂了齐麟不会离开的事实,不过它不知应该持什么态度,因为齐麟留下,是个伴,应该欣喜,可是齐麟不能离开,他自己会开心吗?齐麟立刻打消了雪猴的疑虑。
齐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山巅何其矮,怎能通大道?风雨前辈何其高,接近天上人。”
雪猴居然点了点头,呈现出诡异的灵性。
既然决定留下来,当务之急是解决吃住的问题,至于穿的问题,在这个人迹罕至,确切地说是人迹不至的地方,穿的问题实在算不上什么问题。
齐麟对草屋进行了一番修葺,所谓修葺就是开辟出一块睡觉的地方而已。然后在草屋不远处挖了一个洞,用以烧烤,齐麟也是后来才发现,他居然有一天会对烧烤那么的深恶痛绝。
接下来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散步、烧烤、睡觉、摘果,当然,最重要的是领悟惊风雨留下的传承。
惊风雨乃盖代宗师,武学涵盖种类繁多,涉掌、拳、剑、刀、棍等诸多方面,其实世上道理、技艺到了极处都是想通的,区别在于具体形式而已。
齐麟从四象掌开始,一步一步、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开始修炼。
“天圆地方,互为阴阳。太极两仪,合生四象。”
此时重新面对这四句总纲,齐麟看到了更宽广的世界,更遥远远的地方,就好像面对同一首诗歌,人也会因年龄见识而形成不同感受。
第一次接触四象掌的齐麟,一掌打出,威力局于数丈,所见所感也是那么几丈,此刻他随意一挥,掌力几能横扫数十丈的果林,能掀平地上的波澜,此时彼时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其后便是掌阵的扩充,掌阵小成之时,齐麟曾有种种疑问和不解,他也知道那是功力未到的难题,此时经过草屋内的坐修,那些疑问自然是不复存在,当日的期待也可以重新提上日程。
齐麟漫步来到一处空阔的草地,双臂张开,做拥抱自然之状,雪猴灵灵坐在远处一棵果树上,它知道外来的新朋友今日要试掌,因此不用齐麟多说,灵灵自己先躲开了。
齐麟身体开始缓缓升起,身子周围气波开始高速流动,地下青草随之东倒西歪,看上去类似航空火箭升空的场景。
齐麟升起大约三丈高,,双掌开始合拢,继而迅速朝左右出掌,左拍一掌,右拍一掌,越拍越快,掌影翻飞间,齐麟人影也一化为四,占据半空四个方位。
接着大地起了山崩地裂般的震动,林中鸟群惊飞,水中鱼虾沉底。
壮阔恢弘的掌阵彼此勾连,小阵围成大阵,大阵围成巨阵,那种摧枯拉朽的阵势,足以移山倒海。
四象掌阵,至此方成!
齐麟双掌握拳,手臂平伸,身体缓缓落下,这一番掌阵催动耗力不小,倘若与人对敌,这场交锋下来,胜负应该有了结果,然而就在齐麟双脚落地时,忽然听他清咤一声:“御剑术?破!”
桃剑自袖中出,绕空飞旋,带着刺破红尘之意,穿透虚空,先前发出“嗤嗤”声,继而归于平静,只见漫天剑影,如从天庭洒下。
便是鼎犀道人亲临也会为这番场景感到惊叹,如果是惊风雨站在旁边的话,他应该会颔首称赞:“四象掌大阵后能施出如此剑道,布出如此纵横剑气,确然不错,倒也没有辜负我的东西。”
这正是惊风雨所谓“千招之后的余力”,在经历那山风海雨般的四象掌阵之后,再补上这凌厉飘动的御剑术,任敌人如何强大,也不免为之心惊肉跳。
这两套旷世绝学施展完毕,齐麟也宣告筋疲力尽,额头背上大汗淋漓,但是他不敢坐下休息,站了一会后,负手前行,不停地走,这时,灵灵也跟了上来,当然,灵灵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跟过来的,因为它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对于凡人来说,南公算是人间神,对于雪猴灵灵来说,齐麟适才的表现也称得上这化外之境的神。
齐麟绕着果林走了一圈,体内疲乏逐渐消失,他走到溪边,望着溪水,浩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齐麟有此一叹并非无病呻吟,他曾有过梦中世界的生活经历,但是这两次情况不同,梦中世界可以定性为一个梦,可是这一次更为复杂,因为这里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果树上永远有果子,溪水永远在流动,这些可以看做是时间流动的标志,但是齐麟想的问题更复杂。
时间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间到底存在在哪里?
日夜的划分本来就是人为的,在这个环境里,齐麟的确感觉不到时间的变更,他看到的变化只是天黑了,天白了。
月啊、年啊这些概念对这里的他来说是不存在的。
齐麟思考这些的另一个原因是,惊风雨的武学要旨无不关联着上古大道,按照齐麟梦中世界的说法是,契合着某些哲学道理,四象掌中阴阳相对,掌阵是彼此联系。
修炼武学的过程也是一个思考人生的过程,这对齐麟来说,是一个比较奇特的体验。
不过,终究还是要出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