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丞相娶亲,相府设宴,明皇亦摆驾前来凑热闹。
天子临府,朝臣来贺,免不了又是一场觥筹交错的虚妄和伪善。
丞相府前,隐约的人声传来,片刻,府门外一阵鞭炮齐鸣,唢呐震天。
在一旁围观的百姓满脸欣喜的环绕着徐徐而来的花车车撵拍手祝贺,这场偌大的婚礼,好似一夜间冲淡了前些日子的皇陵枯尸的死寂和恐慌。
帝王抚掌,威仪一笑,满席的官员女眷立刻齐齐的看向站在正中绯衣加身的俊美男子。
莫重凡风淡云轻的笑着,在听到府外的动静之时身形明显一顿,但还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迈着步子走向了府门处。
府外众人见一身喜服的莫重凡走了出来,立刻上前来打躬作揖表示祝贺。
须臾,在轿中之人等得心中小鹿乱撞之时,通红的车帘便被一只素手缓缓撩开。
抬眼,叶紫苏正盖着喜帕,抿唇紧揪着绣着凤凰祥云的裙裾端坐在车上。
莫重凡依旧笑着,没有人发觉他眼底没有一丝柔情。
斜斜地,从红色光影中,伸出一双手来,叶紫苏一脸欢欣的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心中窃喜。
牵着红丝绸,两人齐步缓缓地进入正堂。
高堂之座上,明皇一脸欣慰的端坐着。身旁眼尖的礼官早早就候在一旁,见新人入堂,立即高呼典礼开始。
这时,姗姗来迟的明缔焱堂而皇之的走进正堂,弯起唇,淡淡微笑:“丞相大人的婚典,本皇子怎么能够缺席。”
莫重凡循声转身望向他,随着众人向他行礼。见到不请自来的明缔焱,高堂上的明皇脸色略微有些沉闷,直到他行礼片刻才笑着让他起身观礼。
“继续吧,可别耽误了吉时。”明皇向着礼官点了点头,满席官员女眷顿时觉得风过云清,全都朗声笑着谈论这桩可喜的婚事。
刚刚沉闷的气氛倏忽间烟消云散,偌大的正堂又引来一阵喧嚣道贺寒暄声。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对新人身上,熟不知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一个素衣打扮的女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抹身着新郎喜服的颀长身影,隐约在百姓中的面容却正是消失了七日的连寻。
礼官得到明皇的明示,立刻清了清嗓子,再次抬高了声。
“一拜天地!”
手执鲜艳得如同烈火的绸带,莫重凡与叶紫苏齐齐转身,面朝天穹,向着那一抹蔚蓝缓缓叩拜。
“一拜。”
向天一叩首,命数使然亦成空。
“再拜。”
向天再叩首,悉数过往难回头。
“三拜。”
向天三叩首,红尘纷繁真心负。
明缔焱冷然一笑,似有察觉的看向那密集的人群,眼睛里透出一丝洞悉事态的凉薄。待到莫重凡回转身来,正好撞上了明缔焱似笑非笑的眼神。
没有在意,莫重凡只是轻易就无视了他迷离的笑。
在回眸的瞬间,他特意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却没有他一心想要看到的人。
躲过莫重凡刻意的眼神,连寻又退后一步,低垂着眼睑,紧紧抿着唇。
“二拜圣上。”
“一拜。”
轻跪在地,看向还在朗笑中的明皇,莫重凡恭敬的躬身跪拜。
“再拜。”
红盖遮面的叶紫苏久久无法抑制心中的欣喜,隔着身侧的红绸,她已然预见她如愿以偿的与表哥执手白头的幸福情景。
“三拜。”
连寻不曾想到,眼前的身影连一个犹豫的表情也没有。心中暗讽,他到底是情非得已,还是欣然接受。
“夫妻交拜。”
莫重凡眼神微滞,片刻,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与叶紫苏对面而立。
“一拜。”
头冠与红盖轻轻触及,明缔焱饶有兴致的看向人群中连寻藏身之处,轻笑。
他的笑里,有一丝迷离的蛊惑,然而却充斥着冷酷和残忍,连寻在与他对视之时,恍然在无望的深渊中泥足深陷,粉身碎骨。
“再拜。”
如墨玉般的眼眸,眼底存着洞悉世事看透人心的烟波。似命中该有的牵引,就如同他与她初次相见一般,他终于在人海茫茫处察觉了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
只是,两两相望,早已没有了初始之时的笑靥如花。
他深深凝望,看着她慌乱的躲闪着他的目光。
曾经柳絮过处红透了的笑涡,如今,已经瞬间惨白无色。
“三拜。”
面前的女子一身喜袍,凤冠霞帔。
人群中的女子一袭素衣,频频后退。
红盖渐低,而莫重凡却还是久久立在原地,在众人的一阵唏嘘中,没有人注意他的双手已然指节泛白。
“表哥。”一声压低声音的轻唤,此时的叶紫苏艳如桃李的面容愈来愈紧张。心底倏忽攀上了一种不安和慌乱。
只差这最后一步,只要完成了典礼,表哥就只属于她了。
所以,表哥,你绝对不能反悔。
一直心心念的人,身侧有即将成为夫妻的美娇娘隔着红盖,一声声唤得焦急。
连寻感觉心口被人紧紧揪住,一口气哽在咽喉,抬眸,唇齿间淡淡的腥味愈来愈浓,须臾,一股腥红顺着嘴角滴落,缓缓地,溅出了层层蘸血的桃花。
“阿寻!……”
再也没有半分迟疑,他毅然抛开了那根阻隔他与连寻的红绸,转身向着连寻奔出的身影追去。
“莫爱卿!”明皇顿时起身。
“公子……”冷钊没有半分疑虑的随着慌忙离去的身影而去。
“丞相大人……,这……这怎么了?”
满堂的宾客纷纷站起身,见明皇脸上挂不住,皆惶恐的小声与左右议论。
只消片刻,正堂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唯一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的人,却是依旧红盖掩面的叶紫苏。
倏忽间正堂响起了一阵轻笑,似嘲讽亦似深怨。
叶紫苏一把掀开碍眼的红盖,一股怨气不可遏止地冲上了头顶,气得一抬旁边的桌案,掀飞了桌椅,惊得还在身侧欲言又止的一排婢子们惶恐不安的远远退开。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她就如此入不得表哥的眼。
她与表哥数年朝夕,青梅竹马,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生得狐媚的连寻。
将正堂里能砸的都砸了去,可是叶紫苏依旧难以发泄完她心中的怨气。悉数将头上的嵌宝珠花和金步摇摔落在地,然后失去理智般向着刚刚莫重凡离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