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死后,泰安城一带下了三天的大雨,雨停之后,积水差不多快满到脚踝的位置。在大散关以东,这样的大雨虽然不是没有过,可毕竟少见,听那些从泰安城四周汇聚过来的难民说,他们差不多有三十年没见过这种天气了。
李牧之的棺椁,这几天就安放在泰安城郡守府的大院里。
大雨期间来了不少道士和尚,连着做了十几场法事。黄紫貂给朝廷上了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去,只是青木不知道奏章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不过廉负荆告诉青木,朝廷一定会给李牧之风光大葬,最少也是亲王级别的厚葬。
青木听了心里直想笑,人都死了,葬礼办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人走茶凉,何况是人死。
亲眼看见李牧之死去的那一瞬间,青木心里多少是有点感伤的,但也谈不上十分难过。毕竟李牧之这几天对自己再怎么好,也就是相处了几天时间而已,论感情,还不如和郑大家的几个小胖墩深厚。只是李牧之对自己有恩,青木永生不忘。
这三天,青木以子侄礼给李牧之守灵,披麻戴孝,态度很认真,唯一遗憾的就是实在哭不出眼泪来。深夜守在灵堂里,无聊的时候,青木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自己所见到的惊世骇俗的场面。
李牧之和廉负荆的打斗,青木从头看到结束,期间所经受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站在城楼前的黄紫貂。青木却不知道,其实李牧之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他,为了能让青木最直观地弄清楚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李牧之甚至特意自降宗师身份,以三品境界的剑招小道,与廉负荆那种档次的绝世高手相拼。
李牧之的良苦用心,随着他的生命一起上了天国,青木再无从体会。
大雨停下的当日,黄紫貂和赵文远启程回邯郸,将剩下来的烂事,全都交给了贾文正。青木以李牧之亲眷的身份,送这两位从头到尾一直想杀他,却始终没有杀掉他的大人物离开。送了十里,泰安城的大队人马,在城东外的十里亭停下。
黄紫貂笑着看了看站在青木身边的廉负荆,拱手道:“廉将军要在这里待几日?”
廉负荆道:“泰安城乃是秦赵交界之地,末将打算暂时驻守在此,等到城防工事修建完毕,大王下旨着他人前来换防,末将自当回去。”
黄紫貂点了点头,道:“将军的话,咱家会带给大王。”
“公公保重!”
黄色云龙旗渐渐走远,廉负荆转过头,淡淡地对青木说道:“从今日起,你跟我练武。”
青木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李牧之也好,廉负荆也好,这些高手,全都神神叨叨的,反正现在都不知道该干嘛,他们叫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吧。
回到城里后,廉负荆住进了李牧之生前住的那个房间,青木还是住在隔壁。廉负荆将自己屋子里的笔墨纸砚,全都搬到了青木房里,显然并不打算像李牧之那样,再顺便教青木读书认字。青木收到这些额外的礼物,倒是挺高兴。这年头的纸张卖得极贵,一般人练字,都是拿着树枝在沙地上画,哪有这么奢侈。
早上送完人,下午廉负荆就开始了对青木的训练。
和李牧之的教法不同,廉负荆带青木练功,直接而粗暴,实践多过理论。
练武的地方,就在郡守府内的校场上。廉负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好些个铁疙瘩,绑在青木的手腕和脚踝上,加起来足有一百斤重,穿上之后,别说练功,青木觉得简直连走路都困难。廉负荆却没有给他半点适应的时间,又扔过去一把二三十斤重的刀,就算正式进入了上课的状态。
青木的第一堂课,内容是举刀。
“李牧之虽然强行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使你拥有了行气的能力,勉强算是进入了三品境界。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若是遇上一个真正苦练到三品境界的武者,绝对必死无疑。别说是三品境界的武者,就是不入流的那些,超过三个人,你也打不过!”
青木提着刀,额头上满是汗珠。
从午饭后到现在,他保持这个举刀的动作,已经整整半个多时辰。累倒是不觉得,就是手臂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廉负荆说着,居然又拿出一个铁块,放在了青木伸得笔直的臂膀上。铁块极重,刚一放上去,青木的胳膊就被压着垂下来。
“掉下来的话,晚上没饭吃。”廉负荆淡淡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跟李牧之学的,吓得青木连忙咬牙把手又提起来。
廉负荆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继续淡淡地说道:“所谓三品境界,一则是对兵器的把握入流,二则是以气御力的能力。李牧之已经助你将《金身决》修至第二层,对于你来说,‘以气御力’不过是一个熟悉的过程,就如同孩童学步,这方面我没什么再好教你的,不过兵器一道,你却得从头学起。”
青木咬着牙,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不怎么熟练地运起丹田的真气,慢慢灌注到手臂上,疲惫略微消失一点后,恢复力气的胳膊,变得轻松了不少。
廉负荆不动声色地又拿出一个铁疙瘩,在青木崩溃的眼神的中,毫无人性地放了上去……
“快准狠稳,这四个字听起来虽然简单,可真要做到融会贯通,至少得苦练十年。只是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在大王的旨意到达之前,我只能教会你练功的基本方法。所谓刀枪剑法,其最基础的招式,全都加起来也超不过二十招,而根基中的根基,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稳字,用刀者,人死而刀不落手。从今日起,你每日要握刀六个时辰……”
青木终于忍不住好奇问:“我要练到什么时候?”
廉负荆沉默了片刻后,拿出第三块铁疙瘩,摆到青木的胳膊上,淡淡地回答道:“到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