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钱楠领命之后似是叫了一个家丁前去问话了,郁氏虽然作为二房内宅的主事者注定和苏烟站不到同一阵线上去,但在做事的方面还是周到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如今给苏烟安排的这几个下人,四个家丁中有三个都是年轻力壮,而剩下一个年纪稍大些,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却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阅历绝非那些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小姑娘们可比,此时钱楠吩咐的,也正是这位姓杨的妇人。
“主子,还真是叶家的马车。”清碧刚刚为了和钱楠传话坐到了马车前面,掀起车帘子的工夫将前面的状况也看在眼里,他虽然在进了华郡王府之后那再出去的机会就是屈指可数,但叶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他们的族徽清碧还是不会看走眼的,清碧坐回来之后便小声嘟哝了一句,“如今叶家在朝堂上也是尽取半边天下的势头,不提苏家了,就算是从前在郡王府,也是不能不小心对待呢。”
清碧的声音很轻,但本就是说给这车内的两个人听的,苏烟自然是听了个清楚,她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没有说话,就是因为知道叶家的势力,所以她才会让钱楠赶紧上前去询问,清碧刚才那话虽然说得是有些夸大了,但传言都是有来由的,如今大月从朝堂之上到朝堂之下,除了一众天生尊贵的皇亲国戚,在京城中站得住脚的,并且有着一定势力的大姓世家一共有六个,叶、柳、白、简、苏、楚,而只是看这六个姓氏的排位,也就可以知道叶家,那在京城之中是个怎样的地位。
叶家家主叶千色在太祖朝时便已官居侍中,其母叶承在朝时更是相当于一朝之相的正二品尚书令,只不过早几年因为连年征战也被朝中过于繁重的政事给熬坏了身子,太祖皇帝体恤肱骨之臣,于是给了恩典让身居要位的叶承辞官回乡,只是因为这一点,太祖皇帝对于叶千色更是重用,算来她的年纪恐怕比姬元靖也长不了几岁,可身处的位置,却是多少人穷极毕生也无从触及。而在这之后苏烟自己所了解到的讯息中来看,叶家与相对中立的苏家不同,叶家从来都是将自己的位置摆放的很清楚,而最有趣的的就是,叶家也同样是在太祖皇帝建国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前朝世家,由此可见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叶家站队的本事那是相当了得,而在新皇登基之前,叶氏看好的也并不是从前呼声最高的皇长女,如今新皇对于叶家的封赏和提拔自登基之后就从未断过,他们从前是站在哪一位皇女的身后,如今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样的一个声势浩大且丝毫不见有腐朽之象的大家族,苏烟应对起来当然也只能是八个字,谨慎小心,静观其变。
钱楠年纪不大,但办起事来却很是有分寸,家丁很快回来说明了情况,而钱楠转述的时候,更是一字一句都描述的分外清晰。
“大小姐,前面马车上坐着的是叶家的大小姐和大公子,只是出发之时恐怕有些准备不足,车轴竟是断了,如今陷在这半路,周围虽然有农庄,但是想找根合适的车轴换上却是不易,见着咱们的车驶过来,识得咱们这是苏府的车,所以想来问问咱们可备有临时替换的车轴,也好解一时之急。”
苏烟听了个清楚明白,在这种交通十分不发达的时空出行,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要乘坐马车的,所以为了应付一般的突发情况,车上一般都会备有一些替换的零件,称职的马车夫更是要会应对这些突发情况,不然真的把车坏在什么罕无人烟的地方,那可就是彻底虾米了。别的不说,就苏烟此时乘着的这辆车,那是连轮子都是备有替换的。
“既是能帮上忙,那就帮一帮吧,钱楠你也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帮手的。”既然都说了是准备不足了,恐怕连人手带的都不够,苏烟也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是。”钱楠虽说不是专职的马车夫,但要是这点东西就把她难住的话那苏烟也就不用在接下来这一年之中指望他了。没过多一会儿,去而复返的钱楠的声音就已经又传了过来,“大小姐,叶大小姐请您出来一见,说是要当面谢谢大小姐。”
听闻这话的苏烟眉目一动,坐起身来的同时将身上还披着的大氅交给了清秋,连话都未答就几步掀开帘子下了车,清秋清碧见状也连忙跟了下去,而苏烟这时却已经见到了就站在他们马车之前的那个女子,见苏烟这么匆忙的出来,她微微一笑,姣好的面容有着一分内敛的稳重,一看就是出身极好有着良好家教的人才会这般自然的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中都带上了这种气质。不夸张的说,眼前这位叶大小姐还真的就是苏烟她如今见识过的这么多人中给她感觉气质最佳的一个,不论男女。不说云知俊、苏玖重那样因为身份地位而流露出来的雍容,不说姬元靖、苏心知出身尊贵良好但接触了太多东西的贵女,叶大小姐身上的气质干净而纯粹,苏烟想了许久,似乎能与之相似的也就只有姬伯珩了……只是县君身上的气质更多源于他原本的性格,而眼前的这一位,却又有些不同了。
“苏氏大小姐回府的事情,先前京中圈子中那些姐妹都在传,我只道这次要赶去青州,怕是要被她们抢先一步见到苏家这位大小姐的庐山真面目了,却不想她们到底是没有我的这般运气,倒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因祸得福,先一步见着了你。我姓叶,想必你已经是知道了,在家中居长,名是文卿二字,你称呼我文卿便是,这一番真是幸会,更要谢谢苏大小姐的相助了。”
不仅仅是气质,叶文卿一开口便让人感觉到一种极为随意的亲近,完全没有叶家这般尊贵的家族出来的架子,更何况她还是长房嫡女。苏烟忍不住也是随之一笑,很是友善的点头,“不过举手之劳,如何还谈得上一个谢字,我该是小上你几岁,既然你开口,我便称呼你为文卿姐如何?我单名一个烟字,也不必叫什么大小姐的,直呼名姓便是。”
“如此正好,我便也托大称你一声苏烟妹妹,苏叶两家向来也是有走动的,今日之事,我改日再上门道谢。”叶文卿的教养果然不是一般的好,言语间随意自在不说,但该拿捏的尺度和礼仪却也是半点不落,虽然才说了两句话,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很难让人对她提起防备心的。
苏烟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巧了,不是我要推脱文卿姐这个道谢,而是我这次是出远门,怕是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回去苏府,这根车轴的谢礼就先压在文卿姐手上吧。”
听出苏烟的玩笑之意,叶文卿也是笑,而对于苏烟口中的出远门她却并没有什么仔细打听的意思,她们到底还是才刚打个照面说上几句话,叶文卿的家教可不会让她如此不知分寸。
于是道谢也道过了,苏烟与叶文卿又闲话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分手,叶文卿没提她车中还坐着叶家大公子的事情,苏烟当然也没有多嘴去问,眼见叶家的马车先行驶离,她才重新吩咐钱楠开路。
“叶家的马车走得真急,看来传闻的事情倒是有八分真。”清秋清碧刚刚都在下面立着,苏烟和叶文卿的对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如今重新上了车赶路,清碧却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传闻的事?”苏烟对于这些事情知晓的就实在是有限了,而清碧却显然是在这方面的一把好手,见苏烟有了兴趣,他立刻便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叶家如今这么光鲜,但家大业大的,事情也自然就多,苏家人丁不旺都有着如今几房的事情,更何况叶家?这消息还是之前在郡王府的时候听着的,似乎是叶家老大人身子不行了,叶大小姐和大公子才会这么着急的要赶回青州。”
“若是这般,回去的也该是叶侍中。”老大人指的自然就是前尚书令叶承,苏烟对于叶家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叶侍中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算是叶老大人真的去了恐怕也是要被夺情的,更何况叶老大人要交代的意思不光是叶家知道,京中哪一家是不知道的?叶侍中当然不会回去了。”清碧接口道。
“什么意思?”苏烟却是不明其意。
“叶老大人有位中年才得来的小女儿,一向是极为偏宠的。”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苏烟就已经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她想想刚刚还在她面前言笑晏晏的叶文卿,她此去青州,恐怕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啊。
可是苏烟却没想到这世界当真是这么小,明明叶家祖宅所在的五原与新阳一个居南一个居北,但她不过多想了想叶家的事,结果就在第二晚她们在途中的镇上投宿时,在镇上最大的客栈中,钱楠一眼就看到了叶家那辆也很是显眼的马车。
“苏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