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路?”见到安然无恙的角丽少年,苏烟的心中先是一松,接着却又被他脱口而出的话给带的一紧,“什么时候走失的?在哪里走失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城里!从院子里往外走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人群给挤散了!”阿吉路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毕竟在他留下之后,一直都是清秋和清碧两人在照顾他的日常起居,阿吉路本来就是有恩必报,性子又单纯的角丽少年,此时清碧在这么乱的情况之下失踪已经是生死未卜,他又如何能不急。
“院子?是你暂时照顾你那几个阿姐的院子吗?你们出来不是坐的马车?怎么会从院子出来就被人群给冲散的?还有怎么只你一个人,你阿姐她们呢?”只是阿吉路焦急之下却是更加词不达意起来,苏烟听着他颠倒的叙述,根本就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是奴才失职。”而就在苏烟紧张的掌心见汗的时候,刚刚没有注意到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另外一个人,也走到了苏烟的面前,而她一开口,整件事情就很清楚了。“奴才与清碧一道往阿吉路暂留的小院去,却不想刚一到地方,城里就四处叫嚷起了发水,人群一下子乱起来,清碧眼见这景象怕是要坏,所以才在院子外下了车急急的往里面去叫阿吉路和那几个角丽女子赶紧一道走,却不想在出来的时候,恰赶上院子外的临街忽的涌过来大批的人群,让马匹受了惊,奴才与行家两位镖师一时只顾着拉住马车,却不想回过神来的时候,清碧已经是被人流冲散了,四处都不见踪影,只是大水迫在眉睫,奴才只好先与众人一道出城,本想着一路上兴许能碰上,却不想出了新阳北门仍旧是不见踪影。那几个角丽女子于是提出要返回去找人,只是托奴才先将阿吉路送至安全的地方,于是两位镖师也分了两道,一人留在新阳城继续寻着清碧,一人和奴才将阿吉路先送了过来。”
钱楠的叙述虽然也略微有些没了条理,但苏烟就是从她身上看不出有一丝紧张的模样。不过即使有再多的话要说,如今不是在自己家里,苏烟也只能就这么先咽下去,让钱楠先去与其他下人会合,而只是留下了阿吉路。
“你们角丽是在深山里的民族,你阿姐们又如何会水?虽然她们是好意……却怕是会反而将自己也折了进去。”苏烟虽然与那几个角丽女子连面都没见过,但这种风险如此之高的事情,她还是不愿让无辜之人以身犯险的。
“清碧哥哥是来找我们才会走失了的,我们自然得出力找到他!主人不必担心,阿姐她们虽然不会水,但各个都是爬树登高的能手,水来了,那就爬到高的地方就行了。只是不知道清碧哥哥会不会水,要是她们一时半刻还找不到他……”阿吉路无心提起的这句话,却让苏烟的心跟着就提了起来。
虽说青州的确是多水的地方,但青州生人的清碧毕竟幼年就离开这里了,他又是个男孩子,会不会游泳这件事还真是个未知数,这个时候听说新阳城已经遭了秧,若真是那么不幸清碧在发水之前没被人发现的话,那他……苏烟想着就要去马厩牵马亲自赶回新阳去看看情况,但她才一回身,就被跟着她过来的行云给伸手拦了下来。
“刚才都不能去,眼下新阳就是个水坑,便更去不得了,再说你去了又如何?若是一早被人救了,现在也就没事了,若是没被人救下,你现在去可有什么用?”在深交之后已经许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的行云此时的语气虽然说不上严厉,但那平淡的语调之中所说的话语却是无比的真实和讽刺,不错,现在苏烟就是在极度的担心之中又抱着一丝希望,可现在不管她去不去,都跟结果已经没关系了。
“三姐姐……”苏烟咬牙。
“等着,既然已经有人回去去寻他,那寻到的机会还是大的,毕竟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逃,到最后总会汇到一个地方,还有可能他已经一个人逃出了洪区也说不准。外头雨这么大,昌水只会继续往上涨,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回屋去候着,等消息。”
行云的话对于苏烟来说虽说能算是安慰,但她到底还是没将话说满,这等消息,等的却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清碧下落不明,苏烟却无能为力,只能是像行云所说一般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消息,而她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之中雨势总算是小了些,但断断续续的仍是未停,每日都有行家的下人前来递送昌水发洪的消息,新阳城果然没能幸免于难,被大水给冲了,听闻水位还是一直在涨的,如今一般人家的屋子只能是露个顶了,而新阳城以南的地势更低的地方就更不必说,苏烟的庄子,还有新阳书院,都是完全被泡在了水里的命运,只是第二日的时候周旻和白玉燕就成功的来此处和众人胜利会师了,听她们二人说,她们是在发水的前一刻从书院中跑出来的,每人一匹快马狠命的狂奔,这才在洪水到来之前先一步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书院里的院士们也是一道跑出来的,只是没和她们一起到行云这里来避难罢了,据说是韩轩翠在新阳北面也有宅子,院士们也就都随着她一起去了。
只是她们是从书院直接跑过来的,又是快马疾驰,所以根本就没往城里去,苏烟想要打听新阳城和清碧的消息,她们却是都不清楚。但周旻在听过行云大致说了一番事情的经过之后,沉吟了半刻,说道:“虽然我和白姐姐一道没往城里的方向去,但是与院士们分别之前,却听到了传言,说是乔太守已经遣了临郡的官兵往新阳这里来,之前如何不说,但只要官军到了,至少新阳城内的状况会稳下来些,到时候再找人,怕是会更容易。”
“官兵……在这个时候出现,果然是挣得一手好功绩。”
苏烟担心清碧,但不代表她的脑子就不转了,新阳二十多年来都没出过一个稍微有功绩的官员,这件事一开始让苏烟只觉蹊跷,但如今青州一下子陷入天灾人祸之中,这当权者们的所作所为,倒是帮着她看清楚了缘由。一地父母官的政绩可是与她的顶头上司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新阳这地方的官员如何,说实话也就是如今乔叶涵以及乔叶涵的上一任所决定的事情,只是她们若是打压一个人,那么可能并不需要什么太深刻的理由,但居然两任太守都这么一致的要压着新阳让其不能翻身,那么除了说明青州太守这个位置一直都被握在一派的政治势力手中之外,另外新阳一定有什么缘故,是让这一派势力完全不能容忍的,而这个理由,再怎么想也只有新阳书院一个。新阳书院建成五十余年,韩轩翠并不是初始的院长,再加上新阳被打压是这二十年来的事情……所以苏烟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韩轩翠接手新阳书院之后,她所抱有的政治倾向是与青州太守完全相悖的,于是才会最终出现这样一个局面。
乔叶涵的政治站队根本就是极为明显,白家本来就是如今朝堂之中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而苏烟对白家还要更了解一些,那是因为如今姬元靖和白秀华之间的关系还算缓和,虽然说不上是站在了一起,但对于连女皇都不放在眼里的华郡王来说,她对于白秀华的态度,绝对已经算的上是恭敬有加了。
于是这么一推测,站在白家对面,也就是韩轩翠心属,并且也在有意无意中影响着自己学生们倾向的政治势力又是哪一股?这个问题恐怕许多人的答案都是如今手里同样有着兵权,并且直指白家地盘的辰亲王姬元萱,但苏烟很清楚,姬元萱仅仅是在姬元醉受到打压之后才被女皇捧起来的人,若真要说是完全站在抚远大将军白秀华对立面的人物,那是在太祖皇帝和先承亲王薨之前就已经先走了一步的两人的亲妹妹,先荣亲王姬雪旎。如今虽然荣亲王已经不在了,荣亲王府一支的兵权也一早就已经被收归到了女皇手中,但在女皇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封爵诏书之上,有着和华郡王姬元靖一样待遇的唯二两位郡王之中的另外一位,恭郡王姬元芷身后的势力也是不可忽视的。更何况这位恭郡王出入朝堂之后可是十分正统的皇权派,所以在继承了先荣亲王与白家的恩怨之后,对于白家如今越来越威胁到女皇地位的庞大势力,她自然也有着更加忌惮的理由。
所以若新阳书院是明确依附于恭郡王势力之下的,白家当然是会往死里打压,所以新阳无论乱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来管,只有到这种时候,乔叶涵才会出来收尾。毕竟只要青州大部分地区都安然无恙的话,那么最终会因为天灾人祸被降罪的,只能是倒霉的新阳官员罢了。
这些事情苏烟都清楚,可没想到的是,在她真正站到这些政治斗争中之前,清碧可能已经要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