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之时阮鸢姒便从疼痛中惊醒而来,睁眼之际正好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锦瑟替她上药,见她朦胧睡醒锦瑟不禁松了口气。
“您醒了便好,我还以为主子您熬不了这一关呢。”锦瑟立刻放下药碗将她扶起,“有没有好一些,需不需要我差人喊位大夫过来?”
阮鸢姒虚弱的摇了摇头,“我睡了很久?”
“也没多久,挨了这顿打一般人都得躺上个好些天呢。”锦瑟喃喃道,替她将被子又掖了掖。
“是吗?”阮鸢姒木然应道,双目缓缓的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还是原来的屋子,还是三姨娘阮鸢姒的屋子。
“主子?”锦瑟见她陷入神游不由得担心,“若是不舒服便多睡一会儿,林家人已经走了,昨日二少奶奶也已经入土为安了。”许是猜出阮鸢姒担忧的是什么,锦瑟将这些情况都如实相告。若非那一日阮鸢姒在灵堂上那么一闹腾,兴许懿德公主跟驸马爷真的会将她给处置了。
“就这么把她给葬了?”因为锦瑟的话阮鸢姒涣散的双眼立刻恢复了神采,“你的意思是昨日林琇珏便下葬了,而我相安无事?”
满身的疼痛都在提醒着阮鸢姒那一天在灵堂所发生的一切,她的爹娘是如何的伤心欲绝,而她却只能无可奈何的任凭他们的打骂。
如若不是心下一计佯装林琇珏的鬼魂上身,只怕她此生都无缘再与爹娘说那些话了。
阮鸢姒想至此处也只能暗自流泪。
锦瑟立刻递来了手绢,“您心中就是有委屈也得藏好,万不能让旁人记在心里。林家人如今不计较您害死二少奶奶,可是府上的人不是这样想。”锦瑟的话给她当头一棒,这话又该怎么说?
这精明的丫头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锦瑟,我只问你一句话,当真害死林琇珏的就是我阮鸢姒,而不是旁人?”阮鸢姒倏地抬眸死死的盯着锦瑟的脸,灵动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牵强扯出的一丝冷笑让锦瑟不觉冷寒。
“您为何要这么问?”锦瑟趔趄退步,险些打翻了桌上的药碗。
“没、没事……”阮鸢姒抽噎一口凉气,抬手擦了擦汗,“你退下吧,有事我再叫你。”屏退了锦瑟离开,阮鸢姒又重新钻回被子里。
她开始回忆那日在灵堂之上闹完后的事情,深沉的记忆里还有多少是可以挖掘出来的呢。
只记得自己昏厥之后的茫然不知,只记得梦里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苍白面颊被掩埋在黄土之下,只记得在地府时阎王对她的斥责。
如今再世为人却不能对爹娘尽一份孝心,如今的她不再是林琇珏而是丞相府的三姨娘阮鸢姒了。
酸苦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温热的液体离开眼眶的那一瞬立即转为冰凉。
将脸庞深埋在被子里,让呜咽声卡在喉咙深处,她不能哭,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咚咚咚——”房门忽的被人敲响,紧接着就传来了声响。
“姒儿妹妹醒了没有?若是醒了那我可就进来啦!”敲门的人是玉府的二姨娘王秋莲。
阮鸢姒探出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道,“姒娘已醒,姐姐进来便是。”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推开。
二姨娘领着女儿玉婉灵与随侍丫鬟缓缓入内,见着阮鸢姒依旧躺在床上不由得掩嘴轻笑。
“姒儿妹妹的身子好些没?原本昨日就想来看你了,只是我那可怜的媳妇要入土所以只好将妹妹先丢之一边了,妹妹不会怪我吧?”二姨娘言语之中多有怪嗔,就是看着阮鸢姒的眼神也是多有几分抱怨。
阮鸢姒不以为意,抿唇点了点头,“烦劳姐姐担心了,姒儿的身子骨好的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细细的弯眉紧蹙成川,而后撇过脸对玉婉灵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女儿做事何须让娘亲多烦神呢。”玉婉灵洋洋得意,命丫鬟将锦盒交到了二姨娘的手里,“这可是我亲自求来的呢,恒泽法师说了这符要是不灵验大可派人去拆了他的庙宇!”
“哟,恒泽法师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让我们母女俩毁了恩德嘛!”
也不知这母女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两人神神秘秘的将锦盒递给了阮鸢姒。
“姐姐这是何意?”阮鸢姒不解,但还是接过了盒子。
锦盒不足巴掌大小,檀香木而造,通身的馥郁香气立刻沁入脑海,只是这味道浓的很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见阮鸢姒端详着锦盒,二姨娘便趁势开了口,“前几日妹妹在灵堂上这么一闹可是吓坏了我们,现在全长安的人都晓得妹妹被我那儿媳妇的鬼魂附了身,如今我让婉灵去福泽寺求了平安符特地送给妹妹辟邪而用。”二姨娘此举倒也算的上是好心。
只是阮鸢姒却清楚的很,这位二姨娘怎么说也是她前世的婆婆,她能有这份好心的话恐怕这世上就没有菩萨了。
“那姒娘先谢过姐姐了,只是这礼未免太过贵重,姒娘这残弱的身子哪里能受得住这平安符的福泽恩惠呢。”阮鸢姒婉言谢绝,将锦盒又退换给二姨娘。
二姨娘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妹妹这是瞧不上我送的东西了?对!谁不晓得妹妹心中与谁亲近,你哪里还将我放在心上呢!”二姨娘话刚说完便来了脾气,站起身来立刻甩了袖子。
手里的锦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头的黄纸符也摔了出来。
阮鸢姒并不觉刚才的话对她有多少得罪,只知二姨娘这番话语行为不过是挑衅而已。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对着自己的仇人还这么客气的。
不替她媳妇报仇倒也算了,竟然还送起了礼物。
“三姨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娘可是好心好意的。若非那恶妇生前对我娘亲不恭过,我娘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你送什么平安符呢,你倒是不识好人心的!”玉婉灵不满,捏紧了袖子就欲上前与她争论一番。
瞧这位二小姐平日里还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怎生得这个时候连丫鬟都懂得规矩她竟也能抛诸脑后。
二姨娘回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失了身份。
玉婉灵讪讪然低下头也不再言语,眉眼上挑,依旧愤愤的偷看着阮鸢姒。
“姐姐的好意姒娘心领了,可是姐姐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探望我,毕竟我跟已故二少奶奶之间的恩怨万不能牵累了姐姐。”如今的阮鸢姒依旧不愿当什么软柿子,任凭这小小的二姨娘去揉捏搓扁。
“哼!我倒是不晓得原来姒儿妹妹还有通晓这巫蛊之术的能力呢,以前是姐姐看走了眼,还是说是姒儿妹妹真人不露相呢?”二姨娘不屑一哼,复又撩裙坐下。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阮鸢姒修眉轻佻,暗自揣度起二姨娘的话,“听姐姐的意思是说,那一天我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你自己心里明白,等老爷将此事查明清楚,阮鸢姒你觉得这个玉家还有你的安生之处吗?”二姨娘白嫩修长的手将阮鸢姒的下巴轻轻捏起,“别以为你可以仗着老爷对你宠爱就能在玉府胡作非为,你给我记着,在这个玉家真正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在这个玉家当家做主的是谁,阮鸢姒不会不清楚。要不是玉晋维是个傻子,哪里轮得到她这个二姨娘在台面上说话的。
阮鸢姒讪笑,别过脸颊道,“二姐姐这话说的确实明白,这个玉家当然是老爷当家做主。老爷主外,主母湘娘主内,这种问题还要让二姐姐提醒姒娘吗?”
“姒儿妹妹倒是看的通透,可不想二妹妹怎么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呢。”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阮鸢姒眉眼含笑冲着进门的大夫人福身请安,“姒娘身子不适,不能亲自迎接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得了吧,府上没规矩的多的去了,不少你一个。”丫鬟扶着她便坐了下来,双目将闺中几人匆匆扫了一遍,不由得眯起双眸,“如今晋祺刚刚丧妻,你这做娘亲的不在一旁安慰反倒游手好闲的到处献殷勤,若让外人知道不是落了话柄。”
“可是……”二姨娘不甘的咬紧牙关,忍了忍还是松了口,“姐姐说的是,秋莲唐突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还不回去!”李湘娘厉声道,一掌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二姨娘吓得立刻带着玉婉灵狼狈的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