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直闯到关山月的卧室门前，只见门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划痕色泽光鲜，显然都是新添不久。而且这里的消沉气氛，更是整座秦淮剑派之最。气氛这种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任何人也可以立刻感觉到。
“想不到他的脾气变得这般暴躁。”风满楼看到眼前所见，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
房内走出一名弟子，走路时低头弯腰，神色慌慌张张，而且还是倒着退出来的，卑躬屈膝到了极致。他向风满楼三人道：“掌门说他暂时不想见客。”
“我现在一定要见到他”风满楼语气坚决，又把那弟子支开，大声喝道：“关山月，我要进来了。”
“嘿，人人都说风满楼你是少年英雄，个个都敬你几分，果然和以前变得不同了，变得目中无人，连我秦淮剑派和关山月也都不放在眼内了，竟敢说进就进!”房内人说话的声音嘶哑之极，比弹奏长满铁锈的琴弦更加难听，语气虽然亢奋而严厉，但是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虽然声音变化极大，可是风满楼依旧认得出，这是关山月的声音！
“你在胡说些什么”风满楼又道：“我要进来了。”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你武功比我高，我挡你不住，你要进便进。”
风满楼眉头紧皱，关山月和以前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当下立刻推门而入，好问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才被推开一道细缝，风满楼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浓烈的烟草味自那道细缝中涌出，像是有生命一样抢着逃出来，要布满整个世间，就算是风满楼的鼻孔，那些烟味也在尽力挤进去。
待进到房内，风满楼的面色更冷。只见房内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浓厚的白烟，在白烟的阻隔下，房内的一切都变得迷幻起来，让人有种置身于仙境之中的奇异感觉。
虚幻的仙境，逃避的地方。
白烟是如此浓烈，浓得像快要结成水，以致不仅物品，甚至连方向也三人也不能辨认出来，更不用说要看得到关山月的人。
白烟的海洋，欢乐的海洋。
三人如真的置身于水中一样，都在屏着气息，把白烟和自己完全隔绝起来。
他们为什么不愿置身于这欢乐的白色海中当中？
风满楼凭着记忆，找到了窗口的位置，把所有门窗打开，在清风的吹拂下，白烟终于被吹离这个房间。
但是清风又能否将世上的白烟全部吹走？
若是可以的话，又有多少人欢喜，多少人愁？
至少关山月不喜欢。
关山月忽然大叫了起来，白烟越少，他就叫得越是大声，谁都听得出他是在撕心裂肺的叫喊，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正处于极度的绝望当中，但在其嘶哑得不像样的喉咙中喊出来，他的声音就有如在第十八层地狱中接受最残酷的刑罚的厉鬼的喊声，饶是三人武功高强，也听得头皮一阵发麻。谁都没有听过厉鬼的喊声，但是谁听过关山月此时的叫声都会觉得，鬼的叫声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房内终于回复一片清明，而三人也终于可以看见关山月，但是三人却怎都不肯承认眼前这个人就是关山月。
谁都不会认为鬼是人，而现在在他们眼前的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只鬼来得更有说服力。
躺在床上的关山月，发须凌乱，脸色憔悴，眼神浑浊不堪，眼睛边缘也变得蜡黄，虽然穿着宽大的衣服，但是从露出的手脚来看，可知他其实已经瘦得皮包骨，根本就没有半点一派掌门的本范。
关山月手中拿着一根烟枪，旁边的桌上摆满鸦片，他虽然看到风满楼三人，但是毫无理会的意思，反而把嘴凑进烟枪之中，大力地猛吸几口，黑色的福寿膏就像无底的深渊，把他越扯越深。
风满楼怎么也想不到以前那个谈笑风生、温文尔雅，散发着迷人风采的关山月竟会变成如今这种落魄的鬼样，心中一痛，伸手就抢过他手中的烟枪。
“啊！”关山月忽地自床上弹了起来，要抢回烟枪。又鬼叫一声，这一叫无关武功内力，纯属发自心中的绝望，其声竟能直透三人的耳内，甚至几乎触动到他们的灵魂。
任谁见到关山月现在的落魄，都会觉得可怜。
风满楼武功本来就比关山月高，何况关山月早因吸食鸦片而变得迟钝无力，风满楼一下手刀就劈在他的手上。可是关山月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疼痛一样，势头不变地继续向烟枪抓去。
刚吸完鸦片的人总是会亢奋一些。
“够了！”风满楼大喝一声，抓住关山月的手顺势一推，把他带到半丈之外，拿着烟枪的手往桌上用力敲去，这一敲包含风满楼的怒火和内劲，烟枪应声被敲断成粉碎，桌上的鸦片也被震到地上，还留在桌上的，就只余下一道深痕。
关山月恨恨地盯着风满楼，然后又怪笑道：“嘿嘿，赢了夷人就是威风，想干什么都可以，还欺到我秦淮剑派的头上来。”
风满楼回望着他，叹道：“你怎会变成这样？”
关山月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为何不能变成这样。”
风满楼道：“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
“你想帮我？”关山月像是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又满面鄙夷之色，嘲弄道：“你若真的想帮我，便不会这么迟才来。”然后又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你根本就是假惺惺，谁会在乎败者，所有人都一样，你来也只是为了看我现在有多么落魄潦倒，好证明你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成王败寇，谁都不会关注败者，但朋友总会去关注朋友。
风满楼和关山月是很好的朋友。
风满楼心中痛得更厉害，听关山月的话，便可猜到他自从败给阿陀之后，不仅使得秦淮剑派的名声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江湖上还传来各种诋毁之声，根本没人能和他一起分担痛苦。自己也做得不对，若非硬是要到处乱走，能早点来开解他的话，他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我该早些来的，是我错了。”风满楼也有些自责。
关山月骂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我现在已经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了!”
“有，你还有我这个朋友，也还有酒。”风满楼道。
－－－－－－－－－－－－－－－－第一章来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