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恩忆明白,在嘉木心里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男欢女爱,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从懂事到现在,恩忆还算活得潇洒,感情上虽受过伤,但却放手得很干净,所以11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的时候,虽难受,却不长久。她也曾问过宁宁,自己算不算一个滥情的人,但宁宁只说:“那是因为你还没遇上能降得住你的那个人,爱情这种东西,其实需要对手,若不势均力敌,如何长久?”
这句话恩忆至今不知对不对,但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容嘉木肯定不是那个对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傻子,而自己是只猫。一只猫是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类傻子的。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恩忆便自我催眠,把一切异常的举动都解释成因为自己不想失去金主——如果嘉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那么他的钱就是那个女人的钱,而不会再是恩忆的钱。
原来我所有的不快都是因为害怕没有钱的生活。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有了这个认识,恩忆心中的不快便消失了一半。她主动跑过去用头蹭蹭嘉木的腿,甜甜喊道,“嘉木,别伤心了。我们出去看月亮吧。”
嘉木整整一天都不敢打扰在那里皱眉深思的恩忆,只陪着琴音在那里剪纸玩,如今见她心情好了,便把刚刚剪好的彩纸递过去。
恩忆眯着眼,充分发挥了自己对事物细心观察的能力,终于隐隐约约看出那是一只猫的形状,心里还是有些得意,便想夸奖夸奖他,“嘉木,你这只猫好可爱哦。”
嘉木的笑容有些尴尬,他拿起那只看了半天,小声说道,“其实这是只老虎,你看,它额头上不是还有个王字么?”
我……恩忆此刻发现自己把那动物的头和屁股看反了,她还以为那是小猫屁股上的花纹呢。
琴音不知道嘉木又在自言自语什么,只把自己剪的一对戏水鸳鸯递过去,娇羞笑道,“嘉木,你看着像不像你跟我?”
恩忆冷哼一声跳上桌,却发现那红纸鸳鸯真的很漂亮,栩栩如生。可嘉木拿着那对鸳鸯瞅了半天,怯怯地说,“琴音,你怎么说我们两个像鸭子呢?”
恩忆一听,不禁笑得趴在桌上半天爬不起来,她看着琴音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觉得实在是太畅快了。
嘉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笑话让恩忆笑成这个样子,但看着琴音握紧剪刀的手,心里有些发麻,立马把话题转向别处,“琴音,我们去看月亮吧,今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的。”
琴音把剪刀狠狠放在桌上,本想说看你个鬼,但却忍住了,勉强堆起笑容,咬着牙说道,“爷爷不是说了不准你今天外出么?”
“他们晚上只在正厅花园赏月聊天,不会到这么偏的地方来的。我真的想去。”
琴音不知道嘉木是在顺着恩忆的意思要赏月,虽觉无聊,但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是勉强同意了,可赏月就赏月,嘉木却偏偏还要带上月饼、果品和一壶清茶。
珠环和莲碧看他们要出门,虽然心里有些发紧,但知晓三少奶奶性子,便也跟着去了。
他们走了好些穿堂和石门,来到西屋的一片小草地上,那里甚少人烟,只有几棵梧桐和遍地的野菊花。嘉木听着恩忆吩咐,把从屋里拿来的一块小布放在地上,也不要丫头帮忙,自己把篮子里的食物都拿出来摆放好,特别得意地看着恩忆。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就真没用了!”恩忆虽一脸鄙视,但还是有了笑容。
因为最近白昼太阳大,所以晚上也就不是特别凉。琴音抬头,看见那冰清圆月边轻轻浮了些淡云,周围又是菊花和青草的馨香,神色也慢慢舒展了。嘉木难得出来走动,只在草堆里采花,她把手里的花儿分成两束,一束理所当然地给了恩忆,一束给了琴音。
琴音看看他手里那几朵正开得艳丽的花,再看看他,抿嘴笑了,她把花儿放在鼻下闻闻,问道,“嘉木,如果我们有孩子了,你还会这样采花给我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在吃月饼的恩忆差点没噎死,她紧张地看着嘉木,却见嘉木爽快地点头,“有孩子的时候就再多采一点,一朵给小白,一朵给你,另一朵给孩子。”
珠环看着三少爷敦厚的样子,只在心里感叹,常人看来这是多温情的一幕,可对于自己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却只觉恶心。
琴音听了这样的承诺,拿起盘子里的小酥饼,也分成四份,笑道,“那这块给你,这块给小白,这块给我自己,另一块留给我们的孩子好么?”
“嗯!”
嘉木露出天真的笑容,让恩忆失落地转过身,把月饼使劲咽进肚子里。
明明刚刚还觉得这月饼不错,为什么现在觉得跟嚼蜡似的?
四人一猫,各怀心事,空空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这不是嘉木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底气十足的男声。他们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银发白髯,喝得醉醺醺的老者。
嘉木自从变傻后就没参加过节日宴请,哪里认得,还是琴音记性好,拉扯着嘉木行礼,甜甜喊了声三叔公。
这三叔公名叫容万秋,是太师容万春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在苏州做巡抚。小时候两人感情甚好,只是长大成家后,难免有些疏远。他素来喜欢嘉木的才情,虽隐约知道他变傻这事,但酒劲儿一来,便也忘记了,只想拉着嘉木去正厅。
这举动吓坏了珠环和莲碧,若三少爷真被拉过去出了丑,容家是铁定留不下她们了,便恳求着容三公别带嘉木去,只说他身体不好。
“你们这两个丫头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么?你看嘉木哪里有一点病样,我看生病的是你们的眼睛吧。走,嘉木,跟我见二哥去!”
琴音知道他是喝醉了一根筋,便过去拉住了嘉木的臂膀,说道,“三叔公,嘉木他真的有些不舒服,我找人送你过去吧,等他身体好点我带他来亲自向你赔罪!”
“琴音,你也诓我!”
容万秋打了个酒嗝,一个劲儿拖着嘉木,几人拉扯中,琴音一个不注意,竟把容万秋推到了地上,而且恰巧撞见前来找人的朱长信。
朱长信见这阵仗,只叫身边的小厮去叫老爷过来,说是三少爷出手打人了。那小厮是个新进的少年,也不知道轻重,跑过去就气喘吁吁地喊着三少爷打人了。
本来在庭院其乐融融的一家老小听了这消息,都觉惊愕,尤其是容太师,端着杯子的手抖得酒都溢了出来。他没办法阻止,只得一人走在前面,急急往那草地赶。
容巡抚虽说身体算硬朗,可喝酒太多又加之摔了这么一脚,怕是脚崴了,靠在梧桐树下只喊疼。他孙子容嘉瑜看了,也不由分说地冲过去就给了嘉木一拳,管不了长辈都在,怒气冲冲地骂道,“好你个木头傻子,装病着不敢出来,一出来就推我爷爷是吧。”
“我没有推三叔公。”
“那是谁推的?”见嘉木不说话,容嘉瑜扯着他的衣领吼道,“难道我爷爷是凭空被风吹倒的不成?”
一路上,那些亲戚早知道了嘉木的事情,背后里说什么的都有,所以觉得嘉木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谁都不肯出来帮他说话,只等着太师来办。
“不关嘉木的事情,是我自己绊倒的。”容巡抚虽微微有些酒意,但瞧着嘉瑜扯着嘉木衣领却无人出来,便喊道,“我说是自己便是自己。玉苍呢,玉苍人呢?”
“三叔公你刚才不是让爹去拿他私藏的好酒么?”嘉树见扯到父亲身上,急急辩解道。
容巡抚笑了笑,记起的确有这么回事,便指着那些人说道,“你们不先来看我这老爷子摔死没,倒先打起来了,真是一家人呀。”
容巡抚如此一喊,大家才回过神,急着关心他的伤势,也顾不上嘉木,只叫人抬老爷子回去休息。
容太师见人都散了,浑身颤微微地指着嘉木的鼻子,低声骂道,“我让你好好呆在屋里,你跑出来干嘛,如今大家都知道我容万春有个傻子孙子了,老脸都丢进了,你现在满意了?”
“爷爷,我……”
“不要叫我,我没你这种孙子。”容太师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若不是嘉树在一旁扶着,真会摔倒。
“嘉树,我们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嘉木看着爷爷远去的背影,觉得心里冷冷的。恩忆见着,安慰着,“嘉木你别把他那话放心里,你是傻子这件事情大家早都知道了,跟你出不出来没关系……”
恩忆还欲说,却看见嘉木低着头,沉默良久,盯着恩忆那双眼睛,痛苦地抽泣道:“小白,你说如果我不是个傻子该多好。那样就不会惹爷爷生气了。”
“嘉木,这不怪你。”
琴音见嘉木刚才未把推三叔公的实情说出来,也有些感动,只牵着他的头,劝慰道,“外面风凉,我陪你回去吧。”
恩忆跟在他们身后,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夜凉如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