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帝国,其生意囊括酒楼、医馆、玉器、丝绸、首饰、海产、矿石等各行各业,脉及各国各地。
乌金城是景国最大的矿石出产地,也是景国除国都外最大最繁华的城。城内商贾云集、富豪满地。又因矿石珍贵,此地守卫比起其他城镇也多了几倍,因此城内秩序井然,无人敢造次。故许多大型交易都在此进行,因而城内住户都是极富极贵之人。
每到白日,旅人往来络绎不绝,城内一片祥和之貌。
“糖葫芦哎~~不酸不甜不要钱哎~~”
“糯米团子,只需两枚铜子一个~~”
“玉石挂饰送心上人,表情示意的不二选择,绝对物廉价美~~”
“客官来这儿歇歇脚,进小店里来吃点东西再上路啊~~”
“破迷局,能破者赠纹银三两,一两纹银可猜三次~~”
……
在这一片热闹的吆喝中,还夹杂着一阵低低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横遭变故你离我而去,走投无路我卖身葬师。天人永隔再难聚,师徒情谊来生续……”话语间掺着若有若无的啜泣,认真听来,还能觉出一股吟唱的调调。
人群朝发声处涌去,渐渐围拢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只见圈内跪着个穿着粉绿色长裙的女子,从衣饰上看确实像是哪个门派的装扮,梳着的发髫摇摇欲坠,裙摆和鞋面都沾着好些污泥,整个人都透着股狼狈。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样貌,只能从间或发出的清脆声音猜测是个小姑娘。
“姑娘你是哪个门派的?”有好心人忍不住建议,“叫你派中人来处理不就好了?”
“我们门派就我和师傅两个人。本想来贵国壮大本门,哪知路上遇到群歹人,不仅仗着人多势众抢走了我们的财物,还想轻薄于我,师傅为了救我就……”姑娘低着头怯怯地回答,说到后来又带上了哭腔。
啧啧……真可怜,话说回来,这师傅也太弱了点吧?这样还想发展门派?众人心里不禁唏嘘。
“那你总还有其他亲人吧?”毕竟不是卖身葬父之类的,不至于是个孤儿吧?
“我是被师傅捡到的,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师傅的家人。”
啧啧……孤儿哪……众人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分同情。
“前面就有一家义庄,你把你师傅交给他们也能得到好好安葬的。”
“师傅想葬在家乡,可是她家在莫桑国……”
莫桑国离景国中间还隔着个一片海,义庄替他国赶尸的话还是要收取一笔不菲的费用的,毕竟义庄只是靠朝廷拨款安葬无人收敛的死者,要是再无偿赶尸太远的话根本就无法维持下去。
这样一来,好像也只有卖身一条路可走了,多孝顺的徒弟呀,可惜了……众人再次唏嘘不已。
怎么听怎么像提前编好的说辞,秦临风坐在二楼靠窗处饶有趣味地瞧着街上这幕,偏头对另一边安静品茶的好友揶揄道:“你们景国不是最富有的吗?”言下之意是没想到还有人被逼卖身师。
“确实没有声息了。”景媵知转动着茶杯答非所问,指腹轻轻摩挲着杯面,“你不是也觉得她们不对劲吗?”
那跪着的女子虽然低着头,语气悲切却也能听出只是故意压着嗓子装出的效果;草席里裹着的人只露出一双纤细的手,那皮肤柔嫩的样子哪像是死人。稍稍一想便知不过是一场尚算聪慧的骗局,不过刚刚用异法,探知草席里那人也确是没了生气,这才是他们感兴趣的地方,想必是使了哪个门派比较高深的龟息法。
秦临风向来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当下便招呼景媵知一起去会会那两个丫头,打算拆穿她们的把戏。
黎悦演的正欢,和周围人一问一答不亦乐乎,不过也在同时腹诽那些人怎么光问不知道给钱啊。这时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脚来。她顺着那双描金云纹长靴向上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桃花眼眯得极为轻佻:“姑娘,不知身价几何?”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来者不善,但碍于人多,自己又正扮演着一个孤苦无依、卖身葬师的悲情女子,只得继续用哽咽的声音回道:“只需一百两。”
“这么多?”人群哗然,要知道五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了。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签下终身契约也不过二十两左右的身价。
“义庄赶尸最多不过五两银子,你要这么多?”男子挑眉,凑近黎悦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黎悦心头一跳,男子的语气看似轻巧却饱含逼迫。避开他玩味的眼神,索性就着他的话往下说:“师傅待我亲如子女,恩同再造。便是卖身能让她得一舒适的安息之地,也算偿了这莫大的恩情。”
这丫头好狡猾,苏沐顿觉有趣,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黎悦:“怜你一片孝心,我这便买了你,从此你就做本公子的贴身丫鬟。”他挑挑眉,复俯身低道,“可还满意?”
碰上这么个看上去就不好糊弄的主,黎悦心里暗暗叫糟,面上也只得做出一番感恩戴德的表情,俯身大拜:“谢公子收留。”
景媵知无奈摇头,心知自己这好友怕是玩心又起了。
新雇的马车上,三人分坐两旁。秦临风以“既是有能力护送便不再交给义庄”的理由,留下了黎悦师傅的“遗体”,实际上是怕那席内之人趁机逃跑,反正都是诈死,也不担心会有尸臭之类的麻烦。黎悦也不想把师傅留在那里,谁知道一向路痴的师傅到时候还能不能找到自己,正好秦临风这一要求,她也乐得再编借口。
不过这可苦了一直装死的苏小落,相比较黎悦坐在铺着棉布的软垫上,她却是被随意扔在车内的地板上,劣质的草席把她裹得紧紧的,一路颠簸得她头晕眼花,要不是施法护住,指不定已经是鼻青脸肿了。这就是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对待,苏小落一想到自家徒弟此刻正舒舒服服坐在软垫上就觉得特别愤懑。
和苏小落想法略有不同的是,亲临风可没打算让黎悦太好过,一会指使她捶背,一会儿又让她捏肩,还时不时摸摸她红润的脸颊,出言调戏。黎悦强忍怒意不敢发作,心里早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却不动声色。
直到两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远离人烟,驶进一片偏僻的树林里,苏小落才敢施法迷晕其他人,连忙钻出草席。
不等苏小落开口,黎悦就赶紧扑过去:“师傅,你还好吧?”
苏小落本就简单的发式已经乱掉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渣,瞪她:“都是你想的什么破主意!”
“不这样哪能有钱上路啊……”黎悦闷声嘀咕,“你又不同意变出来。”
瞥见已经陷入昏迷的两人,黎悦当即开心地扑过去翻查他们的衣物。苏小落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你想干什么?”
黎悦一边闷头翻找,一边回答:“看他们这么贵气,肯定很有钱——哈,找到了!”她手里捏着一叠银票,得意地晃到苏小落面前,“看,还有好多呢!”
“咦?”苏小落看着晕倒的两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居然是那次在黎江城跟她同吃过饭的那两个,至于名字她压根就没记得过。现在她也知道吃饭是要给钱的,于是吩咐黎悦,“给他们留点钱吃饭吧。”也算还了那次的人情不是?
黎悦才不管那么多,直到把两人身上翻了个遍后才停手,不过也很有良心的没有去搜马夫的身。几叠银票再加上一些碎银,统计有几千两之多,乐得黎悦合不拢嘴,她只留下几两碎银在身上,其他的全部交给苏小落保管。
本来也没多少是非观念的苏小落也没觉得有多不妥,只是单纯地觉得拿走昏迷的人的东西有点趁人之危,不过也没有阻止。想了想还是偷偷放了十两银子在秦临风手里,心想这便是两不相欠了吧。
把那两人拖下马车后苏小落才把车夫弄醒,并消除了他对另外俩人的记忆,这才不慌不忙的叫他赶车往下一座城镇进发。
而那可怜的俩人却被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扔在路边,临走前秦临风的脸上还被黎悦泄愤似的抹上了许多脏土,一边抹还一边咒骂:“我叫你得意!有钱了不起啊?长得帅了不起啊?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还敢让姑奶奶做你的丫鬟伺候你,我呸!”
可惜昏迷中的秦临风给不了她任何反应。
但俩人的梁子,却从此结下了,也注定了今后无尽的纠缠。当然,这也是后话。
苏小落随手施了个法术,原本颠簸不已的马车瞬间变得平缓。黎悦冒着星星眼凑近:“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啊?”
“你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修仙,强学也不会有什么成效。”苏小落看着她,“如此你还要学吗?”
“我又没想要成仙。”黎悦不在意地摆摆手,面露神秘,“只要能唬唬凡人就可以了。”到时候当个神棍什么的也不错嘛,至少还饿不死。
苏小落好笑的看着黎悦,这个强行拜师的徒弟和自己性格相仿,可比那些呆板的师兄师姐们有趣多了。
“师傅,你不准备换件衣服吗?”黎悦指着苏小落一身死人装扮,之前为了演戏逼真,苏小落换上了黎悦“诈尸”时的那套寿衣,黎悦还故意弄脏了衣服。
苏小落闻言皱眉,挥手间,一身素白又变回了原来的粉色。黎悦低头瞧着自己身上一片粉绿,再看看苏小落,顿时有些无语。看来自家师傅始终是个小姑娘,就喜欢这类鲜艳梦幻的颜色。
想到自己,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演员,居然莫名其妙的在片场穿越了,还正好穿越到了一个准备下葬的死人身上。要不是苏小落,自己早就被活活打死了吧。
要不是亲眼见到苏小落施展法术,她也不会拜一个小丫头为师。因为活在演艺圈的她深知,有个强大的靠山才能走得更远。
不过再怎么说,她的灵魂也有二十岁了,虽然穿越到了一个估计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身上,可平白比个小丫头矮了辈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想到现代还有自己的父母恋人朋友,心里又觉得难过。抱着一丝希望,她问苏小落:“师傅,你能不能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目前还没这么大的本事可以穿越时空,不过以后等我成了仙应该就可以了。”苏小落好奇地看她,“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黎悦摇头,“只是有点想家了。”
“哦。”原来是思乡了,苏小落了然的点点头,觉得那肯定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便没再说话。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唯有车轮碾过道路时的杂音生生不息。此时已是黄昏,落日的余辉若有若无透进车内,更显心事难解……
“额~”过了两个时辰,被洗劫后丢弃的俩人缓缓醒来,秦临风扶着僵硬疼痛的脖子站起身,一看自己手上居然还有十两银子,反应过来一查看,身上的钱财果然被洗劫一空了。环顾四周,哪还有马车的影子。
“别找了,人早就走了。”景媵知负手站在他身后,“还想捉弄人家,这次总算吃亏了吧。”
秦临风转过身,不屑冷哼:“不过是大意遭了她们的道,还说我,你不也跟着吃亏了?”
“你……”景媵知愣愣地看着秦临风的脸,忽然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真是睚眦必报的丫头。”
秦临风自然是一副迷茫的样子,直到俩人行至一条小溪旁,在景媵知的示意下他才从水中看见了自己满脸污泥的滑稽样子,气得他当即跳脚:“我一定要抓住那两个丫头,一雪今日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