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重锦华帐，苍白美丽的少女，殷红粘稠的鲜血。
几欲让人作呕的颓靡气味，几乎扑面而来将她淹没。
少女苍白淡薄的笑颜扬起，飘飘渺渺而去。
“之画！”萧长宁猛的从床上坐起，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褥，用力得指节发白。
“主子。”靖书听到声响忙赶了过来。“怎么了？”
“我无碍的。”萧长宁抬手扶住胀痛的额头，重重的揉了几下。“你先帮我准备梳洗吧。”
“今日天儿好，主子不如戴那一套赤金芙蓉石的，于冬阳交相辉映，正好。”靖书看着窗外朝华冉冉，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忙活着从箱笼里挑出那一套首饰来，又着手挑相配的衣裳。
“靖书。”萧长宁的声音里有着些晨起的沙哑,面上神色却是很憔悴。“今日是初几？”
“今日？”靖书略停了手上的活儿，偏头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冬月初一了吧。”
“冬月初一……”萧长宁握了握手指，淡淡的吩咐道:“今日就穿素净点吧。还有，吩咐厨房里我这几日都要素斋，再替我准备笔墨，我想抄写些佛经。”
靖书微微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抿唇点了点头。当下便把手中的鲜亮衣饰收了起来，取了一套素净的银饰，以及相配的素色衣裙，服侍萧长宁穿妥。
萧长宁懒洋洋的由着她服侍，昨夜似乎是没有睡好，额角一抽一抽的疼，让她只想倦倦的发着呆。
“主子，早膳在那里用？”靖书帮她梳洗好后，便要忙着传早膳了。
“就在房里用吧。”萧长宁懒懒的道。
她于早膳一向就是没有什么胃口，今日更是如此。
靖书得了吩咐，转身出去传膳。不一会儿便有丫头婆子捧着膳盒鱼贯而入，依次摆好早膳，却是份例的三样腌渍小菜，一些精致清爽点心之类，还有她惯用的清粥一碗。
萧长宁勉强喝了半碗粥，便觉得犯恶心，再也不想用了。靖书随侍在侧，见状只好使眼色与伺候用膳的下人撤了下去。
“今日天候好，主子出门去走走吧。”靖书一边捧了茶与她漱口，一边劝道。
萧长宁摇了摇头，对着靖书道:“我去书房抄会儿佛经，没什么事情不要来打扰。”言毕也不要靖书来服侍，取了一只紫金兽头雕花手炉，便往已经整治好了笔墨的书房去了。
维扬的冬天远达不到京师的滴水成冰，但是混着湿重的空气，冷气却是一忽儿一忽儿的往肉里扎。萧长宁坐在案几前，端正执笔书写，一写就是一个时辰，让一边看着的靖书心里隐隐着急。
捏着自己捧着手炉的微凉指尖，靖书想了想，转身去了火炉旁边取了滚烫的水，沏了一杯香片，装了之前膳房送来的点心，往书房而去。
“主子。”靖书叩门三声，在书房外低声轻唤。
“进来。”萧长宁低低的声音传来，有些微的沙哑。
“主子早膳没吃些什么，我准备了些热茶点心，多少吃一点暖暖身子吧。”靖书进门，将手中茶点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向着端正写字的萧长宁劝道。
“嗯。”萧长宁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起身到靖书这边来。“咦？是芙蓉糕。”
食盒里呈梅花状摆着几块精致的糕点，晶莹剔透，色做嫣红，单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萧长宁压抑了一上午的心情，也在这般美食下的引诱下，微微开朗了起来。早上不过用了一碗清粥，忙活了这么久，自然也饿了，便坐下来就着靖书倒好的茶水吃起点心来。
靖书看着萧长宁吃得愉快，心里便放了心，把手里正热着的手炉塞到她的怀里，换下之前她带进去的那一只。“主子本就体质虚寒，应该时刻注意的。”
“那炉子还热着呢，没大碍的。”萧长宁握了握那只温暖的手炉，冲靖书笑笑。
靖书看着她，在心底微微一叹。转眸看到书案上略有些凌乱的书稿，便道:“我替主子整理一下吧。”
她抬步往书案那边过去，只见紫檀木的桌面上，摆着一本泛黄的佛经，书面翻开着，正到“世尊，如是阎浮提男子女人临命终时，神识惛昧，不辨善恶，乃至眼耳更无见闻。”一句，却是《地藏菩萨本愿经》里的字句。
主子，还是放不下啊。
不动声色的敛下心里的情绪，靖书手脚利落的整理好书案，见到砚里墨似乎不够了，又研了会儿墨，才罢了手。她一抬眼，便看到萧长宁不知何时转了脸过来，正笑着看着她，见她抬起眼笑谑道:“我的小靖书这般贤惠，我都已经有些后悔将你还给韩重了。”
“主子！”靖书粉颜爆红，显然对于这种玩笑，她绝不是厚脸皮的萧长宁的对手。
“靖书。”萧长宁看着因脸红更添了几分艳色的靖书，恍然间竟美丽得宛如天女一般。“你要照顾韩重，又要来这边照顾我，实在是忙乱不堪。不如把你调到铺子里管事，也好松快些。你看如何？”
靖书一愣之后，连忙道:“主子……”
“你别误会。”萧长宁抬手打断她的话，继续道。“靖书，你随我多年，虽是主仆之名，实则早与姐妹无异。你与韩重好不容易才能相守，如此聚少离多，我看着也于心不忍。”萧长宁对她安抚的笑笑，又才继续道:“你去了铺子里也可以随时过来的，只是不用每天的都陷在这边。我身边要伺候的人多了去了，韩重那边能照顾他的就你一个。”
靖书听着她的话，抿了抿唇，半晌才闷闷的问道:“主子……是不是，是不是韩重他对您说了什么？”
靖书与那韩重自小一块儿长大，虽然他对她多有收敛隐瞒，但是靖书对自家相公的心性也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早对她把心思过多的放在主子身上有所不满，要是他为此去威胁主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萧长宁当然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当下就绷不住笑意。韩重这厮做人也太失败了，好不容易她萧长宁想做一回成人之美的好人，却没想到他人品坏到自家夫人都怀疑他动了手脚。
“小靖书，你这样不信你家夫郎，那韩重知道了可是会哭的。”萧长宁打趣她。但随即想到那韩重神通广大，说不得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呢。
“主子。”靖书无语的看着恶趣味的自家主子。
“这回你错怪他了，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萧长宁不再糗她，淡笑着解释道。“你这样两头跑我看着都替你累，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不必讲究那些虚的。你偶尔来看看我，我见你过得自在快活，才会觉得当时应你出嫁，是真的做对了。你心里若真的有我这个主子，就答应我。”
“……是。”靖书艰难的点点头，觉得眼眶胀胀的，心里也胀胀的。
“哭丧着脸干什么？”萧长宁轻笑，指了指书案上的那叠手抄的佛经。“你在外面自由些，也可以替我多办些事。那叠经文你应该知道是替谁抄的，我身在深宅，诸多不便忌讳，你今日出去替我烧给她，算是帮我尽了份心意。”
“……主子。”靖书抿了抿唇，劝解道:“逝者已矣，主子还请宽心。”
“我知道的。”萧长宁不在意的勾唇，取了茶杯敛眸品茶，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氤氲起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