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羽轻手轻脚地抱起椅中熟睡的人儿，深怕弄醒了她。蹑手蹑脚来至床边，轻轻替她褪去外裳，将她放于床中，还未及起身，忽一条玉臂攀上他的后颈。
“嗯……羽……”微启的红唇逸出软软的呢喃，浓密的眼睫轻颤着，想是又作恶梦了。
“睡吧，我在。”龙羽柔声道，拉过被褥给她盖好又将被头掖严实。
她的唇瓣微微弯起，仿佛正置身于甜美的梦境里，手臂软软地滑下，呼吸渐匀。
龙羽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她甜美的睡颜，又轻抬起她横于被外的手，曾经嫩如春葱的指尖，如今已有些粗糙，都是这些日子操持家务的结果。端详她纤细的指尖上那一道道细细皴纹，轻抚她有点粗糙的掌心，龙羽心头有些自责，又有些后悔，后悔将她带来这里。
当时为什么就决定将她带到这儿来？真是因为无处可安置吗？黑虎堂匪帮地处京都西郊外，说起来当时若将她送还凌家，比来这里路程还近些。说是惧怕官府缉拿，那简直是笑话，他几曾拿他们当回事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为什么带着她舍近求远来这山中。
因为他看清了，凌家不能保护她，秦家更不可能，当时她昏迷着，气若游丝，她的情形让他不放心将她交付给任何人。
可是……自己真的就能好好保护她吗？跟着他，真的比在凌家幸福吗？如今，他已不能确定。
…………………………
“老大！你跟嫂子怎么都不睡一块儿？”
老五冷不丁的一句话教一桌人全喷了。
秦紫陌险被一口米饭给噎死。
龙羽一口酒尚没及咽下，全喷在地下，呛咳不止。“你……你狗日的什么时候看到的？”
“两间屋子铺着床铺呢！你这儿又没客人来。”
“你是贼呀！没事在我家混转什么？”龙羽火道。
“我就四处转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十几双眼睛直直盯过来。
“关你屁事！”龙羽狠狠瞪过去。
“老大！你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让嫂子独守空房呢！”阿成慢悠悠地开口了。
“哦……老大！你跟嫂子不会至今都没圆房吧？”老五忽怪叫道。
这屋子没法呆了。秦紫陌悄悄往门口移去……
“你们都给我闭嘴！”龙羽瞥了一眼门首落荒而逃的身影，啪地重重顿下酒杯。
一见老大真恼了，在座一个个都不敢鼓噪了。
“紫陌是清白人家女儿，以为跟你们那些相好的似的，架得住你们没正没经的调笑。”
“老大，既然你是认真的，我也正经地说。嫂子是清白人家女儿，你是否更该给人家一个交待？”阿成忍不住道。
龙羽没吭声，闷闷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
“老大……”老五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嫂子不肯跟你？还是你那里……”老五目光往下溜去。
龙羽脸都绿了，一脚给他连人带椅踹到墙上去。
其他人目光掠都不曾掠过去。老五嘴欠挨打，这早已是大伙儿司空见惯的。
“今天将你们叫来，一来是吃个团圆年饭，二来是想跟大家商量个事。”龙羽环视一眼在座众人，忽开口道。
众人见他见他表情肃然，便也一个个端正坐起。
“我思之再三，咱们，还是收手吧。”龙羽沉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齐道“为什么啊？”
“就是乏了，不想再干了。”龙羽垂眸闷声道。
“老大！想想咱们怎么起来的，咱们能挣到今日多不容易啊！想当初这行当大大小小有多少蛇头，这条路是老大你带着我们生生杀出来的呀！为此咱们失了多少好兄弟。如今放眼南北水道，再无人能与咱们相抗衡，这样大展拳脚好时机，你怎么突然想收手？”阿成叫了起来。
“我问你，咱们这些年赚了多少？你可有攒下多少？没有吧！银子都花在哪儿了？你们平常又过的什么日子？”
一时没人吭声了。
“都无话可说了吧。咱们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的几个银子，全在脂粉丛中胡乱挥霍了去，你们落得什么了？到如今一个个都还孑然一身。你们说说，人活一世为的什么？”
“哦！我明白了！老大你是想成家了。”老五欣然道，自地上一个鲤鱼打艇起来，拍拍屁股，若无其事晃过来。
“老大，你尽管成你的家。以后你只家中坐着指挥，咱们兄弟外头给你打点，包管妥妥当当的。”老五拍拍厚实的胸脯，咧嘴笑开来。
“包管妥当！”
“老大尽管放心！”
余下众人纷纷附合道。
“你们到底也没有听懂我的话？”龙羽一拍桌子火道。
“老大的意思我明白。”一向寡言的影子忽开口道。影子之所以叫影子，不止因为他平日沉默得如一道影子，还因为他的不起眼，融入人群内几乎都找不着。
“你这闷葫芦能明白什么？”老五满不以为然。
影子横他一眼，仍向龙羽道“老大！能借一步说话吗？”
龙羽的眸光居高临下睥睨过来，点点头，起身离了席，影子随后跟上。
老五还待要相讥，被旁人使眼色制止了。
且说两人出了门转到屋角。龙羽回身打量眼前瘦弱苍白的小个子“什么话这里说吧。”
影子微一欠身。“我知道老大是为我们好，想我们能与常人一般成家立业太太平平过日子。可是老大，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影子说罢顿住，静观龙羽反应。
“说下去！”龙羽道。
“其一我等除了做此营生，别无所长，离了这行我们别的也干不了。其二，我们一旦收手，恐怕各大衙门的通缉令就会铺天而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让咱们收手？”龙羽眯目。
“他当然不想咱们收手，三七分成的利润，这可比朝廷给他的奉禄多得多了。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替咱们打掩护通关节？一旦咱们不干了，他财路也就断了，因为你知他的底细太多，你说为了自保，他会放咱们好过吗？”
“我不欲为之事，谁能勉强？”龙羽眸心一寒，哼哼冷笑道。
“老大的能力，我自是知晓，只是此人心机深沉，不得不防啊！”
“我自会惴度着办的。你行事也须小心点！”龙羽轻抚下巴上青暗暗的胡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影子点点头，欠身无声地退去，真如一抹不起眼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