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问完,夏诗圆顺手按下了床边的呼叫按钮。她心中暗暗自嘲,难道是被自己学生的眼神惊吓到了?
病床上的男子没有回答,神色复杂地看着扒在柜面熟睡的少女。
夏诗圆心里微动,道:“顾辰逸,记起你妹妹了吗?”
“嗯。”男子微微颔首,神色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这么说你记忆恢复了?”夏诗圆露出一丝笑意。
男子嘴角微动,叹了口气,道:“好像忘了很多事情。”继而问道:“请问你是……”语气沉稳竟好像有一种威势,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年轻老师的错觉。
夏诗圆愕然,本以为他完全恢复了呢,无奈道:“我是夏诗圆,你的辅导员!”忍不住气恼。自己这个辅导员好像当得不是很成功。
不过夏诗圆很快不再计较了,因为病床上的男子正对着她微笑,那是一种克服病痛展露的细微笑容,眼眸幽深,似乎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真诚,让人无法抗拒。
“哦,谢谢你了。”他的声音平缓,却有着厚实的质感,伴随着一种特别的气势。
夏诗圆看着他的嘴角尽力保持的笑容,一瞬间竟有些心慌的感觉,才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看的,剑眉高鼻,尤其一对眼睛,像是藏着无数神秘。这怎么也不像在学校泯然于众的人啊。
她松了口气,至少顾辰逸醒过来了,而且已经记得妹妹,这下小月馨可以放心了。
男子抬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问道:“这是哪家医院?”
“中海人民医院。”
中海……自己居然还能回到这里,这个曾经的故乡,熟悉而又陌生,竟然已有十年不曾回来过了。
是的,他不是顾辰逸,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他是赵白辰,一个在襁褓中被遗弃的孤儿,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师父。
师父是当世少有的武道高手,一身内气登峰造极已达神劲。生平鲜有敌手,却为人低调,终其一生都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徒弟。
五岁开始习武,十三岁入得明劲,师父说他是天纵之才。
可惜师父在他十八岁那年便飘然仙逝,而他带着师父的临终嘱托,加入了国家的特别行动部门,成为一把为国用命的“尖刀”。
这些年,他行走在生死边缘,刀尖起舞、喋血搏杀。他到过撒哈拉沙漠深处,去过中非食人族部落,也经历过中东战场……枪指过缅北军阀彭家声、林贤明,也曾孤身追杀索马里海盗头子埃弗亚的头号手下独眼巴伯,在刚果雨林辗转千里,斩落巴伯及其扈从六十余人……博得了一个“曜日白辰”的赫赫名头。
他身上的大小伤疤,一个牙签盒也数不完,不知多少次命悬一线。但他不曾后悔,师父说以武犯禁者不配称侠,练武者的意义在于守护,在于护国佑民。
“顾辰逸……顾辰逸?”夏诗圆看他陷入沉寂,有点担忧。
“我不是顾……”回过神来的男子把脱口而出的的话截断。
是啊,这具身体是“顾辰逸”,曾经的名字注定了不能再宣诸于口。与那个名字最大的羁绊也已经湮灭,只剩下梦回时的眷念与悔恨。
“什么是不是的……我是问你,要叫醒月馨吗?”这人也不像真的失忆或者精神错乱,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夏诗圆看着他,总觉得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学生。
“她已经很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吧”赵白辰轻叹,望着熟睡的少女,冰凉的心有了暖意。
“还算有点良心,你妹妹可是为你担碎了心!”夏诗圆本就不忍心叫醒少女,她实在太喜爱这个懂事坚强的小妹妹了。
赵白辰只是苦涩笑笑,哥哥这个身份自己也不算陌生吧,虽然有别于真正的兄妹,小苒却一直这么称呼自己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纯净笑靥。
十二岁那年,师父带着他,去北方一个城市拜访朋友。那个落雪的夜晚,他第一次看到她,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躲在街边的廊檐下……
从此枯燥的习武生涯里有了许多色彩。
白辰哥哥,那些云像不像小兔子;白辰哥哥,昨天我看到有株小草发芽了,我们快可以放风筝了;白辰哥哥,蔷薇花为什么有好多种颜色……
小苒不喜欢练武,她喜欢画画,喜欢把看到的一切美好描绘下来。她对自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亲近,有一颗水晶般玲珑剔透的心,就像是谪落红尘的精灵。
看着一个小小女孩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虽然这份情感有别于纯粹的兄妹之情,但每当她呼喊自己白辰哥哥时,总是让自己的心暖暖地满足。
小苒,你在哪里,你有白辰哥哥这样死而复生的幸运吗?
若要说这么多年有什么亏欠的人,只有小苒。每一个分别的日子里,她都在思念和忧心。赵白辰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那些所谓的声名,可他知道有国才有家,他只想着完成自己使命的那天,他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十年服役期满,他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
结束颠沛生涯的他,与完成了旧金山艺术大学课程的小苒相聚。他们一起回国,准备开始一段平凡而令人期待的新生活。
还记得她偎在自己怀里,明亮的眼眸温柔地望着他说,白辰哥哥我们以后再不要分开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时候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有时候相聚却变成永诀!
邮轮途径夏威夷后的第四天,他陪小苒在甲板上画夜中海景,见海风愈急,他便回房间为她拿御寒的毯子。
也在那时,他忽然听到邮轮广播里传来的紧急风暴预警。匆忙重新赶回上层,便看到了那道诡异的石阶和那座神秘岛屿。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如同回到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电视,另外一个世界骤然呈现,心灵震颤,不知所措。
没有人发现邮轮什么时候被一片银色的火焰包围住,铺天盖地的银焰择人而噬,生命如稻草般湮灭,绝望的呼嚎回荡。
他抵死前行,终于赶到前甲板,却还是没能见到小苒最后一面,只看到那张没有完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