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渡没有答,反而转头看向顾杳止,顾杳止歪着头,咬了一口包子道:“实不相瞒,我和观渡去金陵是找我娘的,疏锦,你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我就冲这个救你的!
疏锦心下高兴,面上微微笑着;“愿闻其详。”
顾杳止俏丽的容颜隐了笑意,缓缓讲述;“管家爷爷说,当年我娘和我爹还有舅舅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爷爷和姥姥住在帝都里,爷爷是做官的,因为党派纷争双双去世后,我娘和舅舅便去了金陵为他们收尸守孝,但一去就是七年。
回来时娘亲已然二十有五,我爹终于等到我娘回来了,于是要迎娶我娘。我娘告诉我爹,她已经嫁人了,是金陵里做大官的。还生了一个儿子,已经五岁了。
我爹当时气急了,强行与我娘发生了关系,但是我娘也没有怪他,管家爷爷说,我娘应该是爱着我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嫁给别人了。
娘在老家里住了有一个月,日日与爹在一起,她走的时候,我爹喝了一夜的酒,在我娘走的第二天他也走了。
可是五天后娘又回来了。
因为她怀了我,不能回去。
彼时正好碰上洪水冲毁了官道,娘便借故在老家呆了一年生下了我,随后便匆匆回去了,连名字都是管家爷爷给我取的。
因为管家爷爷不知道我爹的名讳,只好冠我以娘的姓氏。管家爷爷把我养到十七岁便死了,临死前给我一封信让我去帝都找我娘。观渡是个孤儿,被管家爷爷捡来的,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曾在我们那里的寺庙古刹里学过功夫,便一路保护我上京了。”
说完,顾杳止拿出那封信拆开给疏锦看,一点都不把疏锦当外人,其实也实在是那封信并没有什么隐秘的地方。不过是一首诗,大约是他爹临走时写给她娘的吧。
一朝惜别,七年相思,余生含恨。
卿有鸿鹄志,私爱何区区。
二十年马蹄溅血,归来日十里缟素。
紫金阙上台,霜镜美人邬。
迎汝共我,染点江河,千秋莫负。
疏锦念完,不觉此人真是狂妄到了极点,敢写出这种句子,透出的是一股为红颜倾天下的气度。
就是不知这二十年已过十七载,他今安何处?
想到这,疏锦将信还给顾杳止,笑道:“诗作气魄非常人所及,想必是令尊所写。不知你祖籍何处?”
“江宁。我老家那里靠近新国后晋,常年战乱,所以管家爷爷才让我离开的。”顾杳止漫不经心的回答,反问道:“疏锦你是哪里的人啊?”
疏锦把手放得离火更近了些:“长安。”
“......前北梁人氏?”李观渡不禁愣了一下。
疏锦点头。
李观渡突兀的有一点惊讶,试探的问了一句:“听说魏氏是前北梁的国姓?”
疏锦抬头笑着看向李观渡:“你想说什么?以为我是逃犯吗?”
其实算起来,还真是逃犯......
疏锦心下抽了抽。
顾杳止皱眉看向李观渡,正要说什么,却见李观渡说道:“杳止你别瞪我,疏锦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纵然你是逃犯也没关系,需要时说一声,我李观渡绝对不会退缩!”
“加我顾杳止一个!疏锦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顾杳止靠在李观渡身上,言笑晏晏。
疏锦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不由沉默。
一夜无话。
快天明时果然下起了大雨,破庙里哗哗啦啦地下着小雨,疏锦三人都被淋湿了,微睁着眼睛逻了个地儿,接着睡。
而刚从客栈起身在下面用早饭的太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皱起眉头,看这大雨似乎下到晌午也不会停,他也只能等到明日再启程了。
邻桌的两个客人在低低的谈论。
“最近城里怎么多了那么多难民啊?”
“你没听说吗?前面那个村子闹了瘟疫,传染死了许多人,就连过往的路人都有好些被传染了,昨天有个那么漂亮的姑娘好像也死在里面了,真是可惜......”
太子听到这直接结账,冒雨策马而去。
那两人接着说道:“可惜什么,不过是翠红楼的过气头牌,跟人私奔,却发现人家不要她了......”
若是太子能够沉下心多听一句,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太子策马到了闹瘟疫的村子时,他全身衣衫已经湿透。但他顾不得这些,翻身下马奔进村里,一个一个的翻着那些死了或没死的人。
破庙里疏锦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瓢泼大雨,想了想拿了些药材和食物撑伞而去。
“疏锦这么大雨你去哪里?”身后顾杳止起身急急的喊道。
疏锦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雨里:“我下山去看一个朋友,马上回来。”
其实她所说的朋友,不过就是那天她救下的那对母女罢了。
疏锦撑伞走在村子里,两边房子塌的塌倒的倒烧的烧,一到大雨天,村民们已经没法避雨了,只能躺在雨里等死。
没走两步,疏锦忽然停住。
三丈之外有一男子锦衣华服俱湿,眉目紧皱,却难掩其龙凤之姿。
如此大雨他没有任何遮挡,双手只在不停地扶起躺下的人,然后又放下。
如此反复,面色更加难看。
似乎是在找人,然而又没有找到。
终于他右手握拳使劲砸下去,地上积的雨水一时溅起数尺。
他喑哑的声音夹着焦怒响彻整个雨幕:“魏疏锦,你究竟在哪里!”
疏锦看着如此狼狈的太子,不知心里何种滋味,只是她淡淡的回答:“我在这里。”
太子猛然转头站起身,疏锦一袭竹叶青缎衣,撑伞站在大雨里,眉睫被大雨遮挡的模糊不清。
他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只知道当初他登上太子之位时也没有这样欢愉过。
疏锦见他只定定看着自己,并不说话,雨水将他的发髻淋得散落,她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无限黑暗和光明。
她走到太子面前,将伞移过去遮住他,脸上似笑非笑:“太子这样狼狈出现在我面前,真是让我对您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太子仍旧看着她,然后疏锦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没关系,我以后把它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