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
天色才微微发亮,童舒以便再一次被流香从睡梦中叫醒。
迷朦中她忍不住抱怨:“怎么又要这么早起来?”
喜盈掩嘴偷笑,“娘娘这是习惯晚起,早起就不适应了。”
童舒以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好你个喜盈,竟敢打趣起主子来了,你这是在拐弯抹角说我懒是不是?”
喜盈也学着流香吐吐舌头:“奴婢可没那个胆儿---”
童舒以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胆儿大着呢。”
流香在一旁嘿嘿直乐,童舒以伸手点点她的鼻尖,“你也别只管笑,你跟她都一样。”
小丫头跳到一边儿,摆摆手,“小姐,我哪有---”
“行了行了。”童舒以接过喜盈递上的帕子,净了脸,转过头笑道:“早膳都齐备了么?”
“都齐备了。”喜盈也止住嬉闹,吩咐小宫女将水端了下去,侍候着她至妆台前坐下,细细梳理她乌黑浓密的青丝,轻声答道。
不多时,便巧手将她的发髻挽好,一一戴上珠钗饰花。
童舒以对着铜镜左右瞧瞧,笑道:“今儿这发髻跟昨儿相比,可是贵气了不少。”
今天喜盈给她梳的是贵气的牡丹髻,发髻正中,一只六尾凤凰展翅欲飞,发髻两旁各戴着一支小偏凤,小凤口衔一粒雪白明珠,三股流苏透过珠子直直垂在鬓边,流苏尾部各坠着一颗红色滴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喜盈将一对赤金点翠的耳环于她戴上,又对着镜子仔细端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她的尾发朝后梳起,口中轻声解释:“娘娘昨儿是去佛寺,自是以素净为主,今儿是去见太后娘娘,自然要贵气些才是,免得叫人看低了去。而且太后娘娘不喜身边之人装扮太过素雅,故所以奴婢才给娘娘打扮得隆重些。”
“怎么感觉像是丑媳妇初次见公婆一样。”童舒以打趣道,伸手扶了扶左右边的凤钗,“这边有点松,再簪紧些,要是等下在路上走着走着掉下来可就不好看了。”
“娘娘哪里是丑媳妇了,娘娘可是最美的。”喜盈笑了,将右边的偏凤取下来又重新插上,“还松吗?”
童舒以动了动头,又将偏凤往上扶了扶,“不松了。”
流芳挑开门帘进来,施礼道:“小姐,早膳备好了。”
“嗯,我就来。”童舒以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用膳的花厅走去。
用罢早膳,喜盈侍候她换上宫装,又将发髻稍稍整理,方捧上经书,轻声道:“娘娘,可以了。”
“走吧。”童舒以拽了拽拖尾的裙摆,不满的嘀咕了声:“这裙子太长了---”
喜盈忙将被她扯乱的裙摆抚平,轻声劝道:“娘娘,给太后请安必须着正装而去,您且穿一个早上,回来奴婢就给您换下来。”
“好啦,我不过白抱怨两句,瞧您紧张的。”童舒以笑了笑,莲步轻移,出门朝太后居住的慈宁宫而去。
流香手捧佛经,静静的跟着。
一行人紧随其后。
童舒以到达慈宁宫里,才觉得自己来得有点晚。
太**里此是已是热闹非凡,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妃,还有玉嫔均在,还在好几位她没见过的华服女子,瞧那装扮,应该也是皇帝**中的妃子。
一屋子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童舒以不禁砸舌,“宫里果然美女如云哪。”
屋中主位上,一位大约年方三十左右的女子端坐着,身着金色凤袍,头梳贵气朝阳髻,面如凝脂,微微含笑,一派慈祥端庄,只是那闪着精光的双眸看身她时,一丝狠厉一闪而逝。
童舒以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心下暗忖:“怎么感觉这太后看她像是在看仇人似的?”
玉嫔迎了上来:“舒妃姐姐来了。”
童舒以回以她一笑,轻点点头,转身接过流香手上的佛经,跪于太后跟前:“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前些日子因伤势未愈而未能侍与太后膝前,望太后恕罪。”
“好孩子,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太后起身将她扶起,面容和蔼,丝毫不见方才那丝狠厉,“你出嫁途中被伤,本是我皇家有愧于你,你又有伤在身,哀家又怎会怪罪与你。”
“谢太后娘娘。”童舒以顺势起身,递上手中的佛经,低头轻声道:“臣妾听闻太后诚心礼佛,便前往慈安寺求来这一册西域佛经孝敬于太后,望太后笑纳。”
“好,好。真是个有心的孩子,真难为你有这份儿心。”太后笑得一脸慈爱,命身后女官将她手中的佛经接了,遂拉住她的手,关切道:“伤势都好了么?这天儿还冷,你怎么也不多穿几件?哀家听说你前儿出宫,有些着了风寒,可都好了?”
童舒以眉头一跳,是谁跟太后说她出了宫还着了风寒的?
扭头看向年妃,果不其然,那年妃正端坐在她身侧,笑得一脸灿烂,隐隐还带着幸灾乐祸。
童舒以微微皱眉,这处妃还真是闲得慌,居然给她摆了这么一道。
这问题,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若答吧,就等于直接承认了她偷溜出宫,谁都知道,皇帝下旨,让舒妃在昭华宫进养,她若是承认了自已私自出宫,就等于是抗旨不遵。
可若是不答吧,众人又会觉得她不尊敬太后,更会惹得太后不喜。
年妃这招,可谓是妙。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童舒以转过头来,换上一副笑颜:“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您看,这都能来给您请安了。”话里话外,竟半字也没提前日出宫之事。
年妃气得直咬牙,纤白的手死死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看她的眼神满是怨恨。
童舒以勾起唇角,轻笑了笑,不予理会。
她不作答,太后也不好再多问,只笑着关切了几句,便让她到殿前坐下。
童舒以笑着应了,走于年妃对面的位置坐下,端庄大方,仪态万千。
年妃斜眼瞅着她,忍不住出言讽刺:“舒妃妹妹咱儿走了一天,今儿看起来可是精神大好啊,姐姐可是听说,妹妹是被皇上罚了,才去将这佛经求回来的呢。”
太后看向她:“哦?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被罚了?”
童舒以心中一阵恼怒,这年妃,还就死揪着这一点事儿不放了?
不过恼归恼怒,却也只能起身硬着头皮答道:“回太后,是臣妾前日因为贪玩儿,偷跑出宫玩了半日,后来皇上知道了,责怪臣妾不爱惜自已的身子,臣妾顶了几句嘴,结果皇上便罚臣妾去到慈安寺替太后求取佛经,臣妾昨儿到慈安寺将佛经求了回来,今儿才借花献佛将佛经孝敬给太后您。”说着便跪了下来:“请太后恕罪。”
太后忙让人将她掺起:“你也是因为在宫中太过烦闷才跑出去的,这事儿也不怪,况且皇帝也罚过你了,就别再提了。这佛经虽说是你因被罚而求来的,却也是难得一份心意,哀家知道,这佛经须步行去到慈安寺方可求回,这昭华宫到慈安寺这么远的路,也着实辛苦你了。”
童舒以忙施礼:“太后言重了,能为太后前去求经本是极荣幸的事,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辛苦。”
太后摆摆手:“快去坐着吧,你身子还没好全,可别累着了。”
“谢太后。”童舒以施了一礼,坐回位置上。
“太后---”年妃还想说想什么,却被太后出言打断,声音带着些微怒:“行了,这事到此为止,谁也别再提了。”
年妃面色一白,不甘的低下头去,嘴唇轻嚅:“是。”
童舒以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端上桌上香茶,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气氛恢复了方才的和睦,众人笑着说着各种趣事,童舒以不时插上几句,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过了没多久,众人便向太后告退。
太后似是有些倦怠,扶了扶额,“都去吧。”
童舒以也跟着退下。
刚出慈宁宫宫门,玉嫔便跟了上来,“我与姐姐同路,咱们一道走走吧。”
童舒以点点头,两人相携而行。
“姐姐不该与年妃为敌的。”玉嫔轻声开口,声音如细泉流过般悦耳,细腻。
“哦?”童舒以看了她一眼,“此话何意?”
玉嫔低着头,盯着裙下因行走而时不时露出来的鞋尖,轻声道:“年妃在这**只手遮天,姐姐若是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童舒以微微愣了愣:“**这么多女人,竟斗不过她一个?”
玉嫔咬着下唇,幽幽道:“她在这**权高位重,谁敢与她作对?曾经有后妃不服她,后来被人陷害与侍卫有染,后年妃下令,竟让人将她活活打死了。”
是了,好像流香跟她说过,这年妃是太后的亲侄女。
可这明目张胆的陷害后妃,还将人活活打死,也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难道皇上都不管吗?”童舒以有些奇怪,自已的妃子都被人打死了,这皇帝干什么去了?
“皇上?”玉嫔柔弱的面上露出一丝嘲讽,“皇上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哪里会管她的死活?只让人找块好的坟地葬了就是了。”
童舒以皱眉,这皇帝,也未免太过冷血了些。
“皇上并不理会**之事,这**,是太后与年妃的天下,咱们这些做后妃的,只管低着头做人就是了。”玉嫔依旧低着头,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悲凉,“这是我劝姐姐的话,我也是番好意,姐姐好歹听些,这宫里,杀人都不用刀的。”
“难道太后也任由她胡作非为?”童舒以心中震惊,曾经在电视上虽看过,也知道宫廷险恶,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只道那是女人之间相互耍的小伎俩,并不会伤动筋骨,如今听玉嫔说起这**之事,方才知道,人心竟险恶至此。
“太后?”玉嫔再次勾起嘲讽,“只要无损皇家利益,年妃哪怕是将这**中人全部杀掉,她也是不管的。”
童舒以两道秀眉狠狠拧起,这宫里,就只需用一个字来形容,乱!
皇帝不管事,太后不管事,年妃只手遮天,后妃夹着尾巴做人,真是无法形容的乱。
瞧着玉嫔这神情,她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吧?
“妹妹话就说到这里了,姐姐好歹想想吧,我也是出于一番好意。”玉嫔再次强调,“我先回宫了,姐姐路上小心。”
原來不觉中,已是到了玉嫔居住的琉璃宫。
“哦,好。”童舒以朝她招招手,“再见。”
玉嫔抿唇一笑,转身进得宫去。
童舒以揉揉眉心,对着身后跟着的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园子里走走,流香跟着就好了。”
众人领命,逐一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