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商人,尤昊是个精打细算和气生财的典范,没有人看见过尤昊不笑就说话。作为尤氏家族的一员,从懂事起就被家族朝着经商的方向培养,商人在南唐地位颇低,哪怕尤氏家族这样富甲天下的人家也断然不敢养出性子骄傲的孩子来。
尤氏的孩子从见客那一天起,就被教导要赔笑作揖,最为商人,他们最先学会的便是见面三分笑。
尤昊在经商上展现的天分令尤氏家族折服,十七岁随船队周游列国,二十一岁在太平州各国设立广源商号,将尤氏的资产从南唐迁移到了广阳灵公各国,四十二岁的时候被尤氏家族选为族长。
见过尤昊的人绝不会觉得他长得好,皮肤黝黑,头发花白,若非双眸精光四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穿着华服的码头力工。作为一个商人,哪怕是个庞大家族的族长,他依旧经常抛头露面,在尤氏的大小商号里时不时就能遇到他前来巡视。他很亲和的与遇到的每一个客人攀谈,和他聊天的人会很快放松对陌生人的戒备,随后会将自己的活着别人的秘密轻而易举的和盘托出,不知不觉之中就被尤昊套取了无数有价值的信息。
这样一个显赫的商人,却是个生活上十分谨慎的人,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之后难产死去,而他也在丧偶之后不近女色。从没人传闻他养小妾,喝花酒,唯一的一个不光彩的地方就是,在他妻子尚未去世之前,他有个私生子。南唐一夫多妻,原本私生子这一说不该存在,只要将那个女人纳为小妾那个孩子就会是庶出的儿子了。可是这个孩子却是尤昊从外面抱回家里来的,并且始终没有说过孩子的母亲是谁,而他为这个孩子做的只有把他养大而已。
这个私生子便是前一段时间栾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小尤一家灭门案的被害人一家。尤昊从未在任何场合表现出对自己这个私生子的关注,而这个私生子也实在是个头脑平庸的人,开一间米粮店便心满意足,丝毫不像他爹那样充满野心。直到灭门案出了,尤昊也没有表现出一个父亲失去儿子时的悲痛,他表现的更多是愤怒,是对有人损害尤氏家族的愤怒。
灭门案给栾京投下的波动还没散去,一桩新闻让栾京的街头再次热闹起来,那就是已经鳏居十四年的尤昊居然去喝花酒了。本来栾京的女子有句俗语:“嫁人当嫁尤姓郎”,一则冲尤氏钱财,二则冲尤昊鳏居十几年的长情。
当绿柳楼顾畹接受两千金珠的叫价之后,一直未曾露面的金主在众目睽睽之下造访了春山舟,正是尤昊。
万年传递消息倒是快,只是等尤昊来时已经过午。尤昊的黑色油布马车刚刚停在绿柳楼门前,鸨母就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上去,一步一鞠躬的把尤昊迎进门里:“尤老板今日有空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
“妈妈多日不见又风韵了些。”尤昊笑着,伸手在鸨母手心里放下一枚粮银。一粮银的赏赐在绿柳楼算得上是小气,可是鸨母接在手里却笑得花枝乱颤:“尤老板太客气太客气,您移步船上吧,咱们畹畹一直在船上等您呢。”
鸨母将尤昊送上船,又殷勤嘱咐顾畹一通才离开,尤昊这才笑着坐下:“每次来她都要这样欢迎?”
“谁让你是这章台街最有钱的客人。”顾畹对尤昊说话不似对其他客人那样毕恭毕敬,鲜少有人知道,他俩已经相识多年。
绿柳楼的鸨母只知道,在人贩子手里买下顾畹的时候,尤昊就相中了这个小丫头,暗暗掏钱请了当时著名的乐师名妓来调教顾畹。鸨母以为,尤昊是花大钱养宠物。
只有四个人知道,尤昊还请了最著名的刺客来调教顾畹暗杀之术。顾畹清楚,他不是在养宠物,而是在养爪牙,能够伤人能够办事的爪牙。
她不想做娼妓,曾十分不情愿的问尤昊:“老爷,我在别的地方也能替你办事。”
尤昊将还年幼的她抱在膝盖上坐着:“这个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一个是娼妓一个是杀手,为什么这两个职业至今都会存在呢?因为人们需要他们,你要做一个被人需要的人,这样才不会被抛弃。”
在顾畹眼里,尤昊是个虽然总是笑眯眯,却又很可怕的男人。从年幼的感激和仰慕,近十年的养育教导,顾畹对尤昊有种说不明白的感觉,像是对他总是包含期待。
接受竞价之后,顾畹心底本是死水一潭,在看到尤昊的时候死水像是燃起了熊熊火焰:“怎么是你?”
“我怎么能允许别人碰触最纯洁的你?”尤昊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顾畹说不出耳边更痒还是心头更痒。
“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尤昊摆摆手,顾畹示意丫鬟们都退下,她伸出手交给尤昊,尤昊握住她的手的瞬间,看到了顾畹在尉迟长空身上看到的预见。
茫茫太平州,处处硝烟狼藉……
尤昊肃然,半晌没有开口,顾畹了解他,这是他正在思索,于是坐在一边安静的等待。
只有顾畹知道尤氏一家是巫族人,七百年前他们预见到了巫族会被灵公人奴役,于是逃难至南唐,参与天启帝的起义并最终随龙升天。巫族可以通过接触旁人看到关于未来的启示,可是巫族之间的接触却没有这个作用。
顾畹一直以为世上唯有自己了解尤昊的秘密,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她和尤昊之间亲密无间。
而她不知道的是,尤昊在遇见顾畹的时候,碰触顾畹身边的人,预见了顾畹的未来。他在那时就已经知道,这个贱籍的女孩子会为他带来辉煌的未来。
他一直在默默等待顾畹会给他带来何种未来,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十几年的教养他从没松懈。而今天,竟然真的让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