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飞能成为一方大员,政治敏感度自然是不低的。当他知道崇祯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脑袋中第一反应就是要拥立新君。
若是按照皇家伦序,最热门的人选自然是如今淮安驿馆中的福王朱由菘了。
这一刻,路振飞心中忽然热烈起来,但是脑中却极其的冷静。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锦绣前程在向自己招手。从龙之功,功莫大焉!
本来坐惯了轿子的路振飞因为心情迫切的原因今日竟然弃了轿子骑着马急匆匆地向驿馆行去,急忙赶来的刘副将额头汗水滚滚带着几十号兵丁急忙跟了上去
百姓们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些深情严肃,行色匆匆的官差兵丁,低声的议论起来,莫非是城中出现了江洋大盗不成。
各种猜测在市民百姓中开始滋生蔓延,不一会儿就演化出许多版本来。甚至有些胆子大的百姓跟在兵丁后面跟着去看热闹。
侍卫统领李子达有些惊愕的看着路振飞带着一帮子兵丁走进来,心中立刻警惕起来,按住了手中的刀柄,戒备的看着路振飞。
路振飞来不及跟他计较,急忙问道:“福王殿下何在?”
李子达上前一步,挡住路振飞的道路,道:“王爷抱恙在身,路大人若无要事改日再来吧。”
路振飞眉毛一竖,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也跟跟本官这么说话,正待发作,却被身后的幕僚高凌风悄悄扯了扯衣角,递过来一个眼色,心思电转之间便已会意,这才将怒气止住。
若是福王将来称帝,这李子达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得罪他也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路振飞转眼已经笑得春风满面:“李统领,本官实在是有大事要参见王爷,还请代为通报。”
李子达还是那句话:“王爷有恙,不便见客。”
路振飞愕然,看他言语不似敷衍,急忙询问起来。李子达愁眉苦脸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得路振飞和高凌风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得了这种病,而且恰好是在这个时候。
老奸巨猾的两个人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难道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吗?
待路振飞亲眼见过福王之后,也是骇了一大跳。前几日见的时候,福王还是油光满面,中气十足。可如今躺在床上,尿罐放在一旁,面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薨掉。
路振飞安慰了福王几句,又安排刘参将带着兵丁将驿馆周围警戒起来后,又让高凌风去另外再请大夫来为福王瞧病。自己拉着李子达到一边细细询问起来这几日福王的事情。
听说前两日扬州富商汪谦德宴请过福王,而且还送了四个歌女,第二日福王就发病了,路振飞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也是从地方官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当县令的时候也断过一些案子,知道一些江湖人士的手段,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汪谦德家财万贯,生意遍布江淮各府,名声极大,与很多官员都有往来,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来如果是汪谦德暗中做了手脚,那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呢?
而且听李子达说汪谦德是带着儿子一起去的,路振飞更加怀疑起来。凡是熟识汪谦德人都知道,汪谦德膝下只有一女,根本没有儿子,这其中显然有诈。
若是之前,福王的死活路振飞根本不关心,说不定还巴不得他早死,也能为朝廷省点粮食。可如今自己的前程就在福王身上了,这事情自然不能不管。
此时,高凌风请了大夫回来。
安排大夫为福王号脉,路振飞则对高凌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想派人去查这件事情。
高凌风为人精明,思维缜密,沉吟了半响后才道:“门下以为,这件事大人可以查,但是却也不能查。”
路振飞知道高凌风一定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地方,问道:“你细细说来。”
“大人,此事的关键并不在福王的病因何所致,而是在于这病能不能治好,会不会危及性命。否则,大人这一步走错,日后恐怕就会祸患不断了。”
路振飞一愣,脑子飞转,很快便明白了高凌风话里的意思,心中暗道好险。若不是高凌风提醒,自己差点就做下糊涂事了。
如果福王这病能治,那么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去查清这件事情背后的猫腻,把那背后的黑手给揪出来。如此一来,他不仅有了从龙之功,而且对福王来说还更多了一件恩情。福王若是即位,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投桃报李之下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但是若是福王的病无药可治,照此情形看来,凶多吉少,将来其他藩王即位,那位幕后黑手自然会因此得势。自己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查,自然会得罪那人,那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所以,这事要查也只能悄悄的查。
看见路振飞想明白了,高凌风也是松了口气,自己这位东翁脑子是极聪明的,就是有些冲动,若不是自己提醒,说不得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了。
说起来,路振飞确实聪明,猜测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但是他们心中认定的却是朝中某位大佬是幕后黑手,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一心想当皇帝的潞王殿下才是那只大黑手。
不过一会,那位看起来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大夫出来了,一看老头眉头紧蹙知道希望不大。
“老朽行医多年,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愧对总督大人一番信任。”
路振飞和高凌风对视一眼,后者心照不宣将大夫送了出去。
“郎中怎么说的?”路振飞问道。
“若无药可治的话,不出旬日。”高凌风低声道。
路振飞轻叹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深情旋即很快隐去。
见过邹王妃,编了一套假话,说是最近北方难民不断进入城中,生怕其中有歹人对福王和王妃不利,所以带人来保护。
邹王后伤心儿子病情,也无心攀谈。路振飞很快就告辞出来,留下刘参将带兵守卫,自己和高凌风匆匆回总督府了。
“这件事你负责查探,悄悄的查,切莫走漏了风声。”路振飞回到府中对高凌风吩咐道。
高凌风领命下去后,路振飞身子往躺椅上一卧,盯着天边慢慢起来的乌云,喃喃自问道:“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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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府上,钱谦益,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高弘图等东林大佬赫然在座,表情或急切,或凝重,都在听着钱谦益慷慨陈词。
“福王伦序虽近,但既无人君之资,也无人君之望。在洛阳之时,便骄奢淫逸,恶名闻于民间,百姓皆恶之。自古也来,虽有立嫡之说,但也有立贤之例。若是福王承继大统,难免我大明重现商纣,隋炀之主。潞藩,仁义平和,才德兼备,若为君王,再有我等一力辅佐,大明中兴指日可待。大明气数,尽在道邻兄一念之间啊。”
史可法低头不语,看脸上神色显然是被钱谦益说动了,但是他一贯性格优柔,须臾之间却很难做出决定。
“道邻兄,民间曾有人历数福藩七大恶行: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如此品行,实在不宜为君,还请三思啊!”兵部侍郎吕大器是钱谦益最忠实的战友,也开口劝道。
这些说法史可法也曾经听说过,作为一个纨绔王爷,朱由菘的这些事情简直太正常了,在平常根本就不算个事。但是如今面临着帝位之争,利益牵扯的时候,这些就成了他不得立的最好的理由了。
史可法虽然在内心赞同东林党人的意见,但是却也顾虑到皇家伦序,犹豫半晌后终于道:“诸公言之在理,可法受先帝信任,守备南京,不敢一日懈怠。然立君之事干系太大,可法也不敢自专,需得寻一领兵大臣商议才好。稍后老夫便给凤阳总督马瑶草修书一封,将诸公意见一一表明,待他回信之后再做商议。”
众人互相看看,也知道兹事体大,匆忙之间也的确难以决定。而且若是有了马士英的手中的兵力震慑,怀有其他心思的人也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告辞,片刻后一骑快马从史可法府上驶出,径向浦口去了。
凤阳总督马士英此时正在浦口。
而此时的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却正坐在马车里向淮安赶去。车子在他的不断催促之下跑的飞快,却没有多少颠簸的感觉。只是他一张橘子皮似的老脸上却有一种异常亢奋的红光在闪烁。
他刚刚也是得知了崇祯皇帝自缢身亡,三个皇子都落入贼手的消息。
作为人精的他,自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稍作准备之后便往淮安而去了。
他还有一个身份,曾经在老福王还没就藩的时候在宫中伺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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