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没有一丝光亮，遮蔽了双眼我也不会觉得可怕，这样的暗无天日才真正让我觉得安心。
“子曦——叶子曦——”甜美的童音从远处传来，那是有点骄纵的天籁，任性对于女子，或者说美丽的女子，并无过错可言，美丽的脸是上天赐予的恩典，它从出生就给了你骄傲的权利。
我喜欢她生气时有点高亢尖锐的呼唤，像冰冷的刀片，轻轻地切割开来，似乎都可以闻到血的腥气。
“爸爸来接我们了，你再不赶快出来，小心了你要——”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更衣间的柜子下边又通风的格窗，我提着心肝尽量向柜子的深处蹭去。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孩子们在舞蹈班有什么问题么？”
哒哒，一阵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我和你之间难道真的已经到了只能谈这些的地步了么。”那是很美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这世界本应所向无敌的，现在听起来却是哀伤。
“我们，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你当时心机算尽，嫁了这个如意郎君。我们当年就算有些情义，只怕也因为你的心机烟消云散了，你又何必几次三番的纠缠我······”
“纠缠？当年你在我的身边，我是你的学生。如果有丑闻，我想你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大言不惭——”
通风口看到的一双棕色皮鞋。藏在粉色皮质舞蹈鞋里的一只纤细的脚，踢掉了鞋子，向着对面的西服裤子缠绕了上去，另一只轻轻踩在他的脚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棕色皮鞋将她推开，“如果你还是因为当年的是对我心生怨怼，我做怎样的补偿都可以。对，作为你们的家庭教师，我和你的感情肯定被众人唾弃。我愿意背所有的罪孽。只求你放过我和小恩，我们已经有两个女儿，我很爱她们，不想他们因为我受一点伤害。”
粉红舞蹈鞋向后退了一步，为了掩饰被推开的尴尬，她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更衣间的长椅上。“感情？”她冷冷地说。
“小恩就像一张没有任何污点的白纸，她那么纯洁，就好像天使一般。我不能因为我的肮脏的过去玷污她的生命。”
“含着金汤匙出生，她就是纯洁的天使，”她依然在冷笑，使劲压低身子，想从通风窗看到更多，然而只有一双形如枯枝的手，有些战抖的抓住自己坐在裙摆里的大腿，“无时无刻盘算着自己怎么活下去的我，却是你人生里最肮脏的污点······”
“我并不是······”
“贫穷，我并不觉得可耻。的确，我是处心积虑的接近以恩，当她的跟班，成为她的好友，又对她涉世未深的弟弟下手，用爱情换一世富贵。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肮脏，我只是没有他们会投胎，如果上天让我选，我也会选当个现世无忧的大小姐，纯洁无暇，就可以得到疼爱。可惜我却这么贫穷。”她顿了顿，刚刚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下去，那声音听起来又悦耳了起来。
“你这样的大少爷，知道饥饿的味道么，就像千万的小手在你的胃里抓挠了起来，饿到不停地干呕，反复要将这除了索要毫无用处的胃吐出来一般。”
“你······”
“不要觉得我卑鄙，这世界，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算计，我卑鄙，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可耻。除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耻过，真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从来都知道我们不可能了······”
“你是个才华四溢的人，我爱你，不管你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机会主义者，”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我知道，在这个倾覆的世界，你就是个只能悲情的懦夫。你活在旧时代的梦里，新世界没有你的立锥之地，我都知道。所以我当时无法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太害怕这世界，而你却是个梦。你对小恩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能只有你自己清楚。可能你们毫无私心的圣洁之爱，也可能你不过是为了自欺欺人把这一切幻想成你的自尊可以容忍的真挚之爱。活在梦里可能是你存在这世上的唯一办法，那是一种光彩,一种完美,一种希腊艺术般的对称。”女人娓娓道来，平静的如同暴风雨要来临时的海面。
“但是你的梦也该醒了，你也是时候看清楚你的这个天使了。”她的音**虐了起来，“以恩这个富家千金是如你想的这般单纯么？”
他并没有回答，沉默将他精心建造的天国一击而碎。
“你是她的枕边人，我这个做朋友做弟妹的都对她有些了解，你会一点也察觉不出？还是不过为了粉饰太平，装作无知罢了。她当年被多少商贾贵胄追求，骄傲得孔雀一样的人儿，为什么会忽然看上你这个除了贵族头衔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
“······”
“你自己心里也画魂儿吧。她并不爱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你，”她一字一句地说，就像一下一下捶打着钉子，“简单点说，她需要一个名分，一个她肚子里那个孽种的名分。”
“孽种？！”
她阴阴地回答道，“没错，孽种就是你的大女儿，叶—子—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