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隔了几日,只听庄里的庄客们闲话,说石通把岳三几个庄客赶了出去,艾老大倒是念在他父亲为老庄主奔走卖命的份上,才留他在庄里。
不过据知情人士石通的洗衣女仆张大翠透漏,石通最恨的不是这帮人道德的低劣,恨的是他居然花钱养了这么一帮白吃饭的,本是让他们来看家护院的,居然让人打得屁滚尿流。另据可靠消息,平日总不在庄里的石通近来对马产生了兴趣,经常在马厩和马场逗留。
吴、刘二人自从打了庄丁以后,石通派了个管事的来安抚了一回,对他们更为尊重,还提高了他们的伙食标准,只不过石通倒是没空来见他们。
俩人乐的逍遥,每日习武,直把个刘广平累的每日像被扒了骨头似的,每晚回屋就躺在床上跟死狗一样,刘苟听说了他们在校场打架的事,越听越是兴奋,非要缠着刘广平和吴鸭嘴一起习武,吴鸭嘴看他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就答应了他。
谁知刘苟习武特别卖力,虽然人很瘦弱,但人很聪明,吴鸭嘴收了两个徒弟,很是欣慰。
唯一的坏消息来自于陈元礼,他每日起早贪黑,出去寻找妻子踪影,可是正像吴鸭嘴说的,一丝线索也无,眼见他茶饭不思,眼窝子都陷了进去,脸色也越来越阴沉,陈元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安慰哥哥。
这天清晨,刘广平早早起来,简单洗漱完毕,就准备向校场去。这几天他跟吴鸭嘴习武,觉得身体利索了不少,再加上吴鸭嘴确实是个诲人不倦的好老师,他渐渐有点喜欢上了练武,现在已经不用吴来催促,每天都自己先到校场等着吴鸭嘴,心目中已经把他当成了老师。
刘广平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向校场走,远远看见陈元芳牵着马徘徊在校场附近。她看见刘广平走来,高兴的向这边奔来,连马都顾不上牵,走到半路,又忽然站住,局促的捉着衣角。
刘广平大为惊讶,他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了,一向见她英姿飒爽,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做此小女儿情态,不由得觉得好玩。上前拍了拍她肩膀道:“嘿,你这么早等着我作甚?”
陈元芳已经满面绯红,蹑嚅道:“我。。。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这倒奇了,你能有什么事要拜托我这傻瓜?”刘广平故意逗她。
陈元芳更加难为情,几次欲言又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刘广平看她怕是真有难事,连忙止住笑容,道:“有事但说无妨,咱们一起共过患难,我还能不帮你?”
陈元芳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抓住他道:“你真肯帮我?”
刘广平一拍胸口道:“只要能帮的,尽管说。”
“我哥哥这几日没找到嫂子,我看他快要急出病来了,想让你托石庄主帮忙,不知他那里可有线索?”陈元芳带着哭腔说道。
“咦,听说石通每日去庄里的马厩,你不是也总在马厩吗?怎么不自己问他?”刘广平脱口而出。
“我。。。我不愿意求他,你到底是帮不帮?”陈元芳想到石通看她的眼睛,就觉得烦得慌,跺着脚问刘广平。
“帮你,怎会不帮?”刘广平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满口答应,陈元芳这才放过他。
刘广平因为心里有事,今天练得心不在焉,挨了吴鸭嘴好一番训斥。好不容易等练习完毕,他回房用过早饭,便径自朝石头住的地方走去。
因为这里只是石通家的一处庄园,平时石通并不常在这里居住,石通的房间就设在管事房旁边,为的是询事方便,这是上一代庄园主人也就是石通的父亲留下的习惯。
通往管事房的小院有座小园林,只见园林里百花齐放,杂花生树,莺歌燕舞,阳光虽然炽热,但一切却也是生机盎然,好一派夏日时节的好风光。他一时来了兴致,慢慢踱进花丛,微风徐来,带来一阵花香,竟然觉得有几分困意,再加上早上练功着实有些疲乏,他快走几步,发现院中还有一个小亭,正中他的下怀,决定先在这休息片刻,再去找石通不迟,于是就躺在亭子里的地面上,想打个盹。
刘广平正要入睡,朦朦胧胧听到有一个青年的声音说道:“那个人的来历查清了吗?”
另一人声音略微苍老沙哑,小心翼翼地道:“还是没有,我们派出了很多人去打探他的来历,并没有任何线索,最近也没有听说哪个士族子弟走失。我们也实在是一筹莫展,还请主人责罚?”
“责罚倒不必了,那人的来历连我的眼线都不知道,你们倒也不用再浪费人手,把人都撤回来吧。”先前说话的那人说道。
“是。”后说话那人道。
“这人的来历十分诡异,他虽言语粗俗,但是看他如此白胖高大,又兼不谙世事,我看八成是个世家子弟,偷跑出来被误当成流民捉了,他倒还有些用处,有他在手,至少可以和那些汉人士族套套近乎。对了,他武艺练得如何?”
“以小人看,他虽然只练了几日,基本章法却都有了,又是身强力壮,对付三四个士兵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实战不足,缺些应对。”
“他喜欢习武那是最好不过了,你们再加派两个仆人伺候他,别慢待了他。”青年的声音沉思了一下说道:“最近,南边有什么消息吗?”
“据咱们的探子回报,南方今年先皇驾崩,最终是按中书监庾冰的意思,让琅邪王司马岳即位,庾冰何充以及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五人为顾命大臣,大位初定,朝中思安,只有庾小征西(注1)以灭赵取蜀之意,奈何朝廷无人赞同,不过庾冰最近强使先皇废子立弟,已经招致朝中不满,又被封为车骑将军,深惧权势过剩,再生怨恨,自己都想出外,估计很难赞同其弟。。。。。”沙哑嗓子答道。
“这我早就知道,慕容皝当日曾修书指责庾冰“安枕逍遥,雅谈卒岁”,就是说他只知清谈,不思进取,不过庾冰算是能做事的了,晋室朝廷中其他人更是不堪。不用再说南方,这帮南人,指望他们不如还不如指望慕容皝。”年轻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在下正要说道,庾征西遣使北约慕容,西约凉州张骏,准备一起举兵,征伐石赵。”沙哑嗓子毕恭毕敬地答道。
“哦。”年轻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显是有些兴奋:“那两边什么反应,你快说?”
“张骏的反应倒是不知,但是燕王慕容皝已在柳城以北,龙山以西修建龙城,不日即将迁都,燕王虽然雄才大略,不过有高句丽和宇文鲜卑牵制,看来一时也难以南下。。。。。”沙哑嗓子声音很是落寞,说着说着竟戛然而止。
“看来要与晋室约期举大军南下,则是咱们一厢情愿了。”年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慕容皝真乃世之枭雄,多年来励精图治,更兼子弟英豪,俱是一时之选,又招致士民,当下是兵精粮足,却对晋南面称臣,只称燕王,而得称帝之实,又能笼络汉民之心,看来慕容鲜卑不把高丽和宇文部完全收服,是决计不会与赵决战的。唉,眼见得石虎倒行逆施,赵国强邻虎视眈眈,推翻石虎指日可待。奈何却无人首举义旗,除非,咱们能把水搅浑?!”
“主人切不可冒险,为老主人报仇的事,不急在一时。”沙哑的声音有些着急。
“我自己晓得,不牢老叔挂心,自石虎残杀故太子,我父因拥护太子被赐死,我衔恨至今,多少年都等了,眼下石虎恶贯满盈,我自然不会急于这几天。这样吧,咱们可以把咱们这里的情报多向北边送些,看来南边那些废物是指望不上了。”
“是,在下谨记于心。”
刘广平听到他们开始说到自己,倒没有什么,直到听到后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认得出来那个年轻的声音正是石通,原来他做出这等事来,虽说一路上见石赵残暴不仁,可是眼下自己寄宿他家,万一事情败露,陪着把性命搭进去,可就真划不来了。
他正在沉思,忽听得脚步越来越近,俩人正向亭子走来。他无处躲闪,只能急中生智,装作熟睡,一时亭中鼾声大作。
石通和一个精干的中年人进得亭来,看到刘广平睡在当地上,登时大骇,看他嘴巴一张一合,鼾声如雷,也不放心。
石通当下示意那个中年人,上前将刘广平推醒,那中年人推了一推,刘广平只做熟睡,翻了个身继续装睡,那人只好再叫,这世上最不好叫醒的就是装睡的人,刘广平哪里肯醒,直到折腾半天才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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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庾翼任征西将军,其兄庾亮亦曾任此职,故称其为庾小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