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鸭嘴揭开谜题:“我本名叫,吴昆,也是乞活军的人。”刘广平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背景,难怪看他行事不同。
吴鸭嘴继续说道:“当年我们这一支被石勒打散,当初的弟兄都被这羯胡残杀。我就暗暗发誓,定要推翻这石赵,可惜一直四处流浪,人也渐渐老了。你们初次遇见我,我也是想把这些流民收服,好谋大事,可惜呀可惜。”吴鸭嘴说到这里,两手一摊,连连摇头,长叹一声继续。“我虽不知你来历,但见你秉性纯良,人也忠厚,才决定救出来,教你习武。你今天能有在这乱世出人头地的志向,我很高兴。我也老了,别的不能帮你,只能把我这几十年在这乱世打滚的经验告诉你。”
刘广平搓搓手,他觉得又兴奋,又有些期待,不禁脱口而出:“愿听指教。”
吴鸭嘴竖起一根手指,盯着刘广平:“你听好了。这乱世之中,你若想成就大业,莫过于借助这流民之力。如今这石虎残暴不仁,百姓背井离乡者不知有多少,当今天下,有收拢这流民为盗为匪,劫掠为生的,也有占田荫客,利用这流民成为一方豪强的,听闻在蜀地,现在的国主就是流民的首领出身。你宅心仁厚,若能领导这些流民,使他们在这乱世,能乞得一条活路,推翻这石赵,我定会竭尽全力助你,我也算得偿心愿,有脸去面对死去的乞活老弟兄。”说到这里,吴鸭嘴竟潸然泪下,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我已经老了,深恐自己死去,没人继承我这心愿,也是老天开眼,竟让我遇见了你。本来已死的心又活动了,我只希望你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千万答应我。”
吴鸭嘴说着,竟然跪在地上,扶着刘广平的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刘广平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扶起吴鸭嘴,道:“师傅不要这样,我怎么担当的起。”
吴鸭嘴老泪纵横,抽泣道:“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刘广平看他像个孩童一般负气,只得答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很多年之后,刘广平才知道为了这个承诺,他要历经多少艰险。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也常常会想,当时自己若是畏惧艰险,不知又是何样的人生。
吴鸭嘴喜出望外,含着泪花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当真!”刘广平斩钉截铁的答道。扶起他道:“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大年纪,对我行此大礼,我怎么承受得起。”
吴鸭嘴连连称是,爬起来,亲昵地抚着刘广平胳膊,说道:“承受得起,承受得起。不过,广平呀,有一点我可要说你,你这人心地善良,待人真诚,是你一长,日后定能得人爱戴,不过这乱世之中,也容易被奸人抓住这一点加以利用,你可要记在心上。”
刘广平道:“我谨记在心。”他见吴鸭嘴分析石赵情势和对流民的力量认识,分析的还算中肯,刘广平结合那些大学学过的政治理论,觉得他的说法挺靠谱。
在这时代,能有这般见识者,估计也是寥寥无几,何况他一个流民出身的老兵。看来这十几年的飘零生涯,他确实是时刻在谋划。
想到这里,刘广平觉得自己有必要像他好好讨教一番,便拱手说道:“师傅,咱们怎么聚集流民?你可有想法?”
吴鸭嘴笑道:“万事开头难。这石赵暂时未乱,倒也还有几年活头,在这邺都周边,很难举事。你可以帮陈元礼找到妻子,他弓马娴熟,也是一大助力,待此间事了,咱们离开这邺都,找个偏远所在,好谋大事。”
刘广平心道,这不是农村包围城市吗,吴鸭嘴居然懂得,真令他刮目相看:“听师傅一番话,真叫我茅塞顿开,就依师傅所言。“
乌鸦嘴道:“不要师傅师傅的叫了,以后咱们俩就以甥舅相称,省得叫师傅惹人发问。”
刘广平道:“师傅,不,舅舅说得对。”
吴鸭嘴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外甥,今天我算后继有人了。”说着,竟喜极而泣,又抽泣起来。
刘广平连忙劝道:“这好好地,怎么又哭上了。”
吴鸭嘴抹着眼泪道:“我这是高兴,我半生飘零,几次险些丧生。现在能有你这个外甥,怎不令人欢喜。”他摇摇头,道“我真是老了,越来越没有出息了,动不动就哭。好了,你今天劳顿一天,也累了,你早些歇息吧。”
刘广平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门外,这才洗漱睡下,听了吴鸭嘴一席话,他对未来的路有了个规划,觉得心里安定许多,白天也实在是太累了,一挨床就睡了过去。
深夜中,一个身影闪入东偏院,看看左右无人,径直走到石头房前,有节奏的敲击着石头的房门,灯火点了起来,一高一低两个人的身形映在窗户上,被窗棂分割的有些扭曲。
“他已经决定要走那条路了吗?”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问道。
“嗯,我原本没想到这么轻松,石虎倒是无意中帮了个大忙。”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终于等到你要的人,可以开始你的复仇计划,我也可以把水搅乱,石虎的帝国就像一个柴堆,就看谁点第一把火了。”稚嫩的声音说道。
“好倒是好,只是我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更没有想到会跟石家的人合作,始终有些遗憾。”苍老的声音砸着嘴说。
“怎么?信不过我?我虽是石家人,但父亲因为拥护故太子被石虎残杀,幸喜留下我为父报仇,我要的就是石虎子孙拿命来偿还,你不用怀疑我的帮助。”那年轻的声音恨恨地说。
“我到丝毫不怀疑你。只是此子天性也算纯良,石虎虽然暴戾,但石赵元气未尽,若首先举义,为首者如我等恐怕保不住项上人头?”
“你怕了?“
“怕?哈哈,”那人长身而起,“自我的兄弟死在你们赵人的刀下起,我就早忘了什么叫害怕,若是害怕,我早都找个山林自耕自食,苟延残喘了,我只是可惜这孩子,要为我的仇恨赔上性命。”
灯光跳动,那年轻人转过身去,原来正是石通,他摆摆手:“现在怎么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推翻石虎,一雪我家族仇恨,就是赔上所有这一切我都舍得,更别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时候莫要心慈手软,坏了咱们的大事。
“哼,我过的桥比你走得路都多,不过你尽可以放宽心,我会尽我所能帮着他,给你烧好这把火,只怕我们力量太小,这把火太小了让石郎失望了。”这声音陡然坚定起来,发声者正是吴鸭嘴。
“你不用用话激我,你们要什么尽管说,我巴不得你们有能耐直接烧了这邺城。只是我现在依然查不出这人身份,单因为想称王称霸就要造反,未免牵强,看他行事举止与人不同,实在是可疑呀,今日我见他跟河东柳氏的二郎柳琚新收的一个贴身亲随低语多时,两人好似旧日相识,我隐隐有些担忧,这人不要是故意伪作纯良来坏我们大事的才好。”石通还是忧虑重重。
“那倒不必怀疑,我跟他相处较多,此人没有如此深的心机,你无须忧虑。”吴鸭嘴倒是十分笃定。
“也许确实是我思虑过多所致,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所用财物都不必介怀,只是此番心血不能白费,无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你都要确保能控制刘广平和以后的部队。”
“这个放心,我有十足把握,你若不放心他,何妨查查柳那个贴身亲随,也许能查出线索。”
“嗯,也好,我看那人俊逸不凡,比之士族子弟不遑多让,这样的人士族也不会很多,应该比刘广平好查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