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晚闹剧过后几日,张石果然兢兢业业,各伙也选出来代表监督伙食用度,这样非但没有引起矛盾,士兵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反而提出很多俭省节约的点子,反倒比以前更加宽裕。
这一日,众人来到了上党郡郡治所在---壶关。上党郡历来为险要所在,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上党郡治本来在潞县,石赵建立后,羯族人口在戎狄之中都属偏少,考虑壶关险要,把郡治迁到壶关,所以并不怎么繁华。不过并州战乱较少,上党在太行腹地,所以城池虽小,但是看起来还算安定,市面也很干净,人民也少了邺都的忧愁之色。
刘广平也舒了一口气,他想起柳刚当初的话,这下终于可以跟柳家分道扬镳了。柳家虽然不算拖累,可是跟他们同行,速度太过缓慢,眼下已经是初秋天气,要是误了秋谷的收获,到时候可就抢都抢不到粮食。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焦急。
事不宜迟,他决定这就去向柳耆辞行。却见柳刚慌慌张张跑来,花白的鬓角上都是汗,气喘吁吁地说:“刘壮士,我家小郎君请你过去,有事商议。”这柳刚自从被刘广平打过以后,又被柳琪连拉带打,收拾的服服帖帖,说话办事都恭敬的很。
刘广平估计柳琪也是再劝一下自己投效柳家,不过他主意已定,坚决辞了就是了。他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同柳执事去见你家郎君。”
刘广平看见柳琪和柳舒妍均在等候自己,就觉得有些奇怪,自从自己那日唐突佳人,俩人就再也没说过话,看来今日有事。
柳琪一见刘广平就迎了上来,懊恼地说道:“坏事了。”
“怎么了?”刘广平好生奇怪,照说到了壶关,他应该高兴才对。
“今日本来要去求见上党太守,柳家小娘子却找不到那几封书信了,恐怕是遇匪那天,不小心遗失了。这可如何是好”柳琪摊着手十分焦急。柳舒妍也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直接去见他不行吗?以柳家的地位,他们应该巴结都来不及吧。”刘广平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小女子一介女流,自然与上党太守并无往来,这次来的匆忙,也没有什么信物。”柳舒妍也蛾眉紧蹙,向他解释窘境。她望了望柳琪欲言又止。
刘广平明白她的意思,柳琪自然更与上党太守没什么来往。
“这样倒也无妨,大不了我继续送你们到河东就是了。”刘广平大大咧咧,朋友有难,肯定先帮朋友。
柳琪一听大喜,但马上又愁云满面,叹口气道:“可是现在钱粮两缺,怕是支持不到安邑(河东郡治)了。”
刘广平也没啥主意,他也变不出来钱粮来。要是没有柳家拖累,他说不定真的去抢个庄园。
“我倒是有个主意,”柳舒妍美目看着刘广平,说道:“我们可以派柳成日夜兼程赶往蒲坂寻我哥哥,让他派人来接我们。”
“好主意,只是路上并不安全,我怕柳成一人有些闪失。”柳琪立刻接过来说道。其实这是俩人早都说好的办法。
“那好办,我派两个人护送他就是了。”刘广平心眼实诚,没看出来他们俩一唱一和,直接把事情揽了下来。
“如此要多谢刘壮士了。”柳舒妍和柳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挑人。”刘广平说罢就向二人辞别。柳舒妍觉得他虽然不太精明,但是见惯了士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反而觉得他有几分稚拙可爱,竟一时忘了当日他臭骂自己之事。
刘广平召集了大伙,简单说下眼下的状况,问道:“我要挑二人去蒲坂,可有主动要去的。”大伙竟一时无人响应。
吴鸭嘴锊锊胡子,摇摇头道:“这两个人武艺要不错,还要熟悉去河东的路,还得会骑马,咱们哪有这样的人?”
刘广平刚才只顾答应,却没想这么多。吴鸭嘴一说,他这才意识到,这样的人选确实没有,且不说武艺,骑术,光是熟悉路途,这些人虽然有些并州人,但多是上党人,一辈子没有出过上党。
“不如我去吧。”一向沉默寡言的陈元礼毛遂自荐道。
刘广平眼睛一下子亮了,陈元礼正好符合这些条件,不过他眼神马上黯淡下来:“你不能去,现在还得多多依仗你。”
陈元礼却一板一眼地说道:“论武艺我还不差,论骑术,应该没人比我好,我自幼生在河东,没人比我更熟悉路。我去最合适。”
刘广平知道他说的在理,不过还是摇头不许。
“我把柳成送到蒲坂,就不回来了。”陈元礼无视他,继续说道。
“什么?你要走?”刘广平大骇。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元礼也是嘴笨,看引起怀疑,连忙摇手,“我想去家里,就不回来了。”
“这不还是要走吗?”刘广平听不出来有啥区别。
“妹妹还是你说吧。”陈元礼越解释越乱,干脆向陈元芳求助。
“哥哥的意思是,既然现在他要跟你干,想回家把父母接过来,现在石虎无道,耕田种地,左右也没意思,顺便从部族里多拉些人,哥哥已经看好一个所在,到时候直接去那里汇合。”陈元芳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其实她还有个小心思没说出来,就是让父母见见刘广平,不过想想脸上就发烧的厉害。
刘广平听明白了,他觉得十分可行,本来就一直在担心此去太缓,怕误了大计。这下真是想瞌睡就送来一个枕头,他开怀笑道:“好,那你们就快去吧,只是咱们要到哪里汇合?”
“哥哥说,河东有一山,名为孤山,山势高峻,可以屯兵。到时候去那里汇合。”
吴鸭嘴点点头道:“昔年我也到过孤山,确实可以驻扎兵马,只是离开河东久了,一时没有想起来。”
“好,”刘广平见解决一个困扰他多日的大难题,连声称好,“如此事不宜迟,元礼,你再找一个陪你同去的,便即刻出发吧。”
“也不用再找别人了,就让元芳陪我同去吧。”陈元礼早跟妹妹商量好了。
“这个。”刘广平跟陈元芳感情日笃,一下子要分开竟有些不舍。
陈元芳也有些不舍,看刘广平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
“妹妹离家已久,想念父母了,再说还有些事同父母商量。”陈元礼神秘地笑道,陈元芳一下羞红了脸。
“哦原来是这样。”刘广平这个榆木疙瘩竟没有察觉,只以为是怀念父母,想到自己也是几个月没见过父母竟有些伤感,触景生情,也很能理解。便道:“那就快去快回。”
又扭脸对陈元芳说道:“你路上要小心些。”陈元芳看他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如此关怀,觉得周身涌起有股暖流,脸上更是羞红欲滴,只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吴鸭嘴打趣道:“这还没成亲呢,就先心疼上了。”
朱三刀也笑道:“元芳妹妹见了叔叔婶婶,说起有主公这样的女婿,不知道在孤山要准备多大排场迎着咱们呢!”
刘广平这才省悟,脸上也羞红了。陈元芳被点破心事,羞得一跺脚,银牙一咬,恢复了匈奴儿女的豪爽本色:“朱三刀,你竟会胡噙,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来追朱三刀,朱三刀赶紧躲开。
这边厢,柳成也收拾好行礼,在千叮咛万嘱咐柳舒妍,虽说柳舒妍是主子,但他对柳家素来忠心耿耿,又是看着柳舒妍长大。这下骤然离开,却很是不放心。他上了年纪,絮絮叨叨地叮嘱柳舒妍饮食起居注意之处,柳舒妍虽然听得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但是知道是老仆忠心,倒也并不厌倦,只是保持着仕女的端庄之态微笑着听着。
柳成又把来子叫过来,把平日教她的服侍柳舒妍的法子重新教了一遍,又让来子复述一遍,可怜来子生怕他没完没了,只好听话地好好复述一遍。
柳舒妍这才说道:“执事不必太过忧心,那边肯定已经等急了,还是及早上路,不要耽误了正事要紧,不然恐怕我就要挨饿了。”她在这老仆面前恢复小女儿态,故意可怜地撅起小嘴。
柳成这才一拍脑袋:“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几乎忘了正事,好好好,我这就启程。”说着他赶紧慌慌张张骑上一匹健骡,刚没走几步,有慌慌张张折转回来。
“执事可是忘了什么?”
“我几乎忘了一件大事,河东闻喜附近,有座天和寺,寺内僧人乐善好施。小娘子万一路上钱粮短缺,可以去寺内求助,柳刚也知道如何去。”柳成跳下健骡,慌忙说道。
“如此妍儿就记下了,执事只管先行吧。”柳成这才放心而去,骑上健骡,与陈氏兄妹往安邑而去。
刘广平和柳琪知道粮食紧缺,也不敢怠慢,加紧行路要紧。幸好此去河东已经没有什么盗匪,可以放心大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