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吃饭的功夫,吴鸭嘴这个自来熟,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个寺院的底细:此寺住持乃是释道静,其人确实是佛图澄的弟子,连寺院名字都是仿自石虎为佛图澄在邺城建造的一所佛寺。
“这寺院除了烧香拜佛之外,其实还另有一桩生意,便是存钱放贷。”吴鸭嘴给刘广平详细介绍。
“放贷?”刘广平嘴里的饭几乎喷出来,他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若不是吴鸭嘴说,任他想破脑袋,怎么也不会把放贷跟清净的佛寺联系起来,不过联系天和寺种种行为,他们也不是一般的和尚。
“不错,正是放贷,天和寺除施主布施、寺院田庄之外,诸般进项中,最大头的的就是放贷。咱们不如也找他借贷,先过了这一难关,等石通带钱财来时,便还与他。”吴鸭嘴听说这天和寺在放贷,其实早已盘算好了。
“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咱们一无抵押,二无保人,怎么可能借与咱们。”刘广平虽有些心动,但是他早都在穿越前领教过现代银行的嘴脸,不认为这古代银行会好到哪里去。
“总比坐以待毙的好。”吴鸭嘴比较实际,“咱们今日吃完这一顿,可就没有下顿了。管他要什么条件,先试试再说。再说咱们跟柳家在一起,他摸不清咱们底细,未必不借给咱们。”
“好吧。不如试试。”刘广平想想也有道理,咬牙下了决心。
首座智清本来想安安静静睡个午觉,谁知却被刘广平和吴鸭嘴堵上门来,他已经领教了刘广平的厉害,第一反应是跳窗户逃走。
却被二人笑眯眯的拦住,解释了半天,才知道他们要借贷。他顿时傲慢了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装模做样地道:“这却难办。咱们寺院借款是救急不救穷,二位势穷借贷,怕不好办。”
刘广平一听有些沮丧:“我就说不会借给咱们吧,咱们还是别借了。”
说着就拉着吴鸭嘴要走,智清一见就急了,鞋子都顾不上趿拉,一下子跳下了床,扯住刘广平。
“凡事好商量,别人借贷不成,二位与我有些交情,难道还不成吗?”
刘广平仔细想想,除了他脑袋上的几个爆栗子是他凿的,俩人确实没啥交情。
道清见他们信不过自己:“实话说了吧,我也不瞒二位,一般庄户人家借贷,我们寺院是轻易不借的,但是二位这样的豪侠,却是我寺最乐意借的。”
刘广平这倒是不解:“这却为何?”
“普通庄户人家,不过是土里刨食,每年所入甚为有限,若遇上不好的年景,自保不暇,怎能还得起借贷?一年不还,二年不还,这本钱都还不上,利钱就更不敢指望。所以我寺自然不肯轻易借与,”道清面露微笑,详细为二人解释,“若是那富贵人家,士族高门,倒确实是不忧还贷,可这样的人家多半家大业大,树大根深,事有缓急,亲友即可帮助,也不用求到我寺身上。如那行商坐贾,营营役役,也不过三五倍之利,稍有变故,就消折了本钱,也不是好客人。只有二位仁兄这做豪侠的,无本万利,做上几票买卖,就能偿还借贷,周期又短,利钱又高,出手又大方何乐而不为。”
刘广平听了这番生意经,惊得目瞪口呆,他听明白了,这是怂恿他去做强盗啊,虽然说他本来的计划也是这样,不过被一个出家人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你怎知我要做无本买卖?”刘广平却不置可否,看他什么反应。
智清鄙夷的乜斜他一眼,心道你到现在还假正经,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不过嘴上却是温和地多:“现下但凡有点实力的豪强都要做这无本买卖,此事也是豪杰慷慨任侠之事,并不丢人。”他说的其实也不差,便不说现在天下纷扰,便是太平盛世之时,很多名人也干抢劫的勾当,著名的名士兼富豪石崇,发家的资财多半来自他在做荆州刺史之时劫掠客商所得,所以才能富可敌国,连国舅爷也比不过他。而东晋的名将祖逖,任徐州刺史之时,过江到南方前一贫如洗,这位祖大将军缺钱用,他竟公然敲锣打鼓,在东晋的首都建康开抢秦淮河南居住的富户,还大言不惭的跟王导炫耀,当政者也不敢处置他,所谓的名士,细细推敲,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刘广平是现代人,生在法治社会,还对于抢劫有那么一点道德上的抵触,不像古人这么想得开,不过既然智清这么说了,他也信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们如何保证这放贷收的回来?”强盗们有刀有枪,他不相信会乖乖的还钱。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们天和寺上面有人,住持是佛图澄弟子不说,举凡并州的大小官吏,都与住持有来往,有实力的坞堡主,意欲结交住持的不计其数,只要你还在并州地面上讨生活,不怕你不还钱。”智清点出天和寺的背景,“不瞒您说,我寺中也有些僧兵,今日便是有些买卖出去了。”刘广平听了,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隐隐后怕,幸亏今日没有乱来,要不上来惹个硬茬子,真不好在河东混了。
“那就有劳和尚,带我们去借贷吧。”刘广平这才觉得这事儿有几分靠谱。
“行,借贷之事,都是住持亲自掌管,此事包在贫僧身上。”智清一见说动了刘广平,十分激动,趿拉上僧鞋就走,还不忘嘱咐刘广平。“记得见了方丈说是小僧拉来的,住持看我面子,利钱会有优惠。”
刘广平一口答应,看来这跟现代社会拉客户一样,他这利钱有没有优惠他不知道,智清的提成肯定不会少。
道静住持正摊开账本,拿着算筹盘算着几个月的盈亏,一见有人贸然进来,就想发脾气。智清一见住持脸色不好,赶紧说明来意。道静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是个极胖大的人,生的慈眉善目,方脸大耳,宝相庄严,若不是手里拿着算筹账册,倒是有几分佛祖的模样。
道静舒展开勉强盘住的胖腿,立刻有个随侍的俊俏的小沙弥过来给他按着腿,他的胖手不经意间拂过沙弥玉石般光洁的下巴,这才指指二人,示意智清给刘吴二人看座。
待二人坐定,道静才缓缓说道:“不知二位豪侠欲借贷多少?”
刘广平心想,当然是越多越好,可这话不好说,只好狮子大张口:“我等欲借十万钱。”
道静被吓了一跳,瞟了瞟刘广平,耐心的劝道:“刘巨侠,你借钱无非也是买些刀枪骡马之物,你来看看,我这里别说新来的豪侠,就是成名已久的巨侠,也不过借个五万来钱,你如何用得了这么多?”说着,道静用手指沾沾口水,捻着几页账册递给刘广平看,
“巨侠,听我句劝,只管借个万钱,不敷使用,再来借贷便是。”道静好言相劝。
“非是我要借这么多,只是手下有些家属孩子要安置,还要买些农具种子,盖些房屋,眼下眼看已近冬季,怕是做不了什么买卖,钱少了实在不行。”刘广平只能叫穷。
“这。。。。”道静住持有些踟蹰,“只不知两位巨侠手下人马如何?这借贷虽无担保,可也要看看你们的还贷能力?”
未等二人开口,智清就拍着胸脯打包票,“没问题,他们手下有几个恶汉凶猛的很。”他没少吃苦头,现在还心有余悸。
道静瞪了他一眼,智清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垂下了头。“既是如此,我就借巨侠三万钱,”道静竖起三个指头,看刘广平还是不满意,解释道“不能再多了,再多小寺实在承担不起,二位巨侠就另请高明吧。”
吴鸭嘴看话说到这份上吧,便扯扯刘广平的衣襟,生怕他脾气倔,把事弄僵了。刘广平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也也只有同意了。
“巨侠准备借多久?”
吴鸭嘴接过话头,“你们最多能贷多久?”
道静扫他一眼:“最多五年,若是一年为期,可以期满还款,超过一年,必须按月还贷。”
刘广平一听郁闷了,穿越前当北漂的时候,就想买房,可惜钱少没当成房奴,想不到穿越后还要还贷,想想咋这么苦命呢。
“那么利息多少呢?”
“一年期,借一还二,超过一年,月息四分,利滚利。”道静眉毛连抖都不抖,心平气和的说道,好像在说刚买了一颗白菜一般平常。
“我操。”刘广平气得差点跳起来骂娘,看这胖和尚是整个钻到钱眼去了,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去抢,他差点没喊出来。
吴鸭嘴赶紧按住他。
“你们到底借不借。”道静反而不耐烦了。
“借借借。我们当然借。”吴鸭嘴陪着笑,“我们借个三年期,三万钱。”
“好,”道静拍拍手,把手往空中一伸,小沙弥立即往他手里递过来两份草拟的合同,道静拿过来扫了两眼,签字画押,“月还一千五,你收好了,画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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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虽带有一些游戏的意味,但是中国银行的起源确实是寺庙,出现在南北朝时期,至于东晋时期是否有,尚有待研究。说到这里,其实西方的金融业和贸易跟宗教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该最为圣洁的地方却是与孔方兄联系最紧密的,想想真是莫大的讽刺。
石崇和祖逖抢劫均有籍可考,魏晋在表面的雍容高贵、风流自赏背后往往是惊人的腐化不堪,残暴不仁,以后书中还会有更多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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