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忠低头沉吟一下,说道:“此处天柱山,本是隐居之所,有这天和寺在,必有香客往来,便于扬名,奈何闻喜县乃是裴家世代所居,此处却是不行了。”
柳琪点点头:“士族之间勾心斗角,裴柳素来不睦,不要再惹事端。可还有别的选择?”
“安邑乃河东郡治,大郎现为河东郡守,安邑乃是河东最为繁华之地,可寻一左近小山,既便于往来交接名士,又方便借用柳家的力量,不至于陷入困顿。”
柳琪思索一下,他有很多超越时代的想法,虽然安邑繁华,但是他身上的诸多疑点,都会成为被攻击的弱点,这种情况他可不愿发生。他摇摇头,说道:“老先生可还有别的选择?”
柳忠略一思索,又道:“解县乃柳家聚居之地,也很方便。。。‘正说着,就看到柳琪摇头
这河东解县也在柳家眼皮子底下,虽说柳家肯定不会揭自己的短,但是柳家声名太坏,他始终不愿太过借助柳家,便说道:“可还有别处,要离柳家远一些,又不致太远?”
“如此说来,倒是还有一处,河东蒲坂倒是有座雷首山,柳家在雷首山附近有处别业,隐居于此,倒是生活无忧。蒲坂又是联系并州、关中和中原的交通要地,距离长安和洛阳很近。只是雷首山又名首阳山,传说乃是伯夷叔齐采薇之处,隐居于此,若让人有了不食周粟的想法,恐为人所乘。”柳忠心中隐隐担忧,如果将来柳琪真的声名鹊起,石虎可不是周武王,不会成全他“不食赵粟”的美名,一怒之下把他脑袋砍了也是有的,柳琪死了,他要脱离贱籍的愿望也就泡汤了。
柳琪一听心中暗喜,这简直是绝佳的所在,蒲坂挨着洛阳,洛阳乃是晋朝故都,至今在士族心目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日后他声名大振,名声可以通过洛阳名士,传播到东晋。柳忠不知道他计划南下东晋,自然觉得雷首山不好,而他若是在这雷首山隐居,名扬天下之时,再博得一个不食赵粟,当代伯夷叔齐的名声,日后到了东晋,可就是圣人一流的人物,不用担心吃不开。至于这点风险,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富贵险中求,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好,雷首山甚好,我看就可以定在那里。”柳琪拍掌笑道。“不过柳家的别业,最好能弄到手里,求人不如求己。”
柳忠惊道:“虽说那处别业不大,不过也并非易事。小郎可有妙计?”
“妙计倒是没有,不过事在人为,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柳琪又仿佛回到以前商定销售方案之时,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肯定能闯出一片天。
柳家和裴家又在寺中盘桓两日,来子见刘广平竟然没有回转,当下又哭又闹,连同柳舒妍也被视为骗子,柳舒妍也是无奈,只能继续哄骗她,只说刘广平先让她在柳家暂住,等她长大就来接她,来子虽是不悦,但终究无法,只能将信将疑,权且相信她。
过了两日,裴宪果然命裴迈送柳琪和柳舒妍前往安邑,裴迈有心讨好柳舒妍,倒是用了心机。他早在两日前就派人飞马告知柳恭,今日又派人从裴家找来两架上好的牛车,牛车是东晋惯用的代步工具,南朝士族多半养尊处优,身体柔弱,胆子也小,牛行缓慢,不会惊扰了士族子弟,再加上南朝少马,牛车逐渐成为一种时尚,北方也渐渐开始流行牛车,裴宪此举到算是贴心了。
不过柳舒妍对此到只是淡淡一笑,裴迈虽然也算英俊,但是裴家日见没落,恐不是良配,何况还有太子的婚约在,怎么可能会接受他?可怜裴迈,一肚子柔情蜜意,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就这样行了几日,已经到了安邑城外,柳刚建议道:“安邑城外十五里,有个饭铺,可以暂时歇脚,咱们还是歇歇脚,再进城不迟。”
柳舒妍点点头:“也好,这日头也有些高了。咱们先歇一歇。”
众人到了那个饭铺,裴迈一见那饭铺十分逼仄,不由得心生嫌恶。便说道:“这是什么腌臜去处,也要让柳家小娘子进去?”
正说话间,饭铺里一挑帘子,出来个收拾的十分利落的中年人,他身穿一件湖蓝色葛布短襦,上下打量着裴迈,虽然身量不高,但是肌肉饱满,十分精壮。
裴迈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见他一拱手,问道:“这位可是柳琪柳小郎君?”
裴迈正要回答,却听见柳刚正停好牛车,一见这人,欢喜地叫道:“柳勇,怎么是你?”说着就扔了皮鞭,一把抓住柳刚。
那个被叫做柳勇的中年人一看柳刚,也是喜出望外,回答他说:“主人算着小娘子和柳郎今日也该到了,正郊迎十里,候在城外,唯恐接不到你们,派我打个前站。”
“哥哥已经等在城外了吗?”柳舒妍从车中探出脑袋,喜悦地问道。
“正是。”柳勇慌忙跟柳舒妍见礼。柳琪也撩衣跳下车来,动作潇洒之极,冲柳勇一拱手。
“这位定是柳琪柳郎君了,在下是太守的贴身亲随柳勇。”柳勇也赶紧回礼,笑着说道。
“你怎知我便是柳琪?”柳琪抿嘴笑道,这柳勇看起来踏实能干,给人印象极好。
“老主人深恐路上有闪失,早已派人飞马告知太守大人,老主人在信中说,小郎君风姿秀美,乃今日卫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以小人知道。”柳勇笑着说道,他这马屁拍得虽然露骨,不过笑容真诚,倒并不令人生厌,柳琪也笑而纳之。
裴迈见他们只顾叙话,把自己丢在一边,心中就有些不悦,现在见这仆人好不懂道理,放着自己这个裴家未来的主人不去恭维,却去恭维一个柳家庶族的子弟。更何况,刚才还把自己错认成他,如今见了他真人,却说名不虚传,就是等于说,刚才自己还够不上卫阶的风姿,想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不耐烦地说道:“既然柳太守已经郊迎十里,不好让父母官等候,咱们这便前去相会吧。”
“如此甚好,”柳舒妍拍手笑道,“裴兄所言极是,咱们这就去见哥哥。”柳舒妍心情畅快,顺便给了裴迈一个微笑,他的心情方才好了一些。
五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行不多时,就见前方,有风障乐队,摆着全副太守仪仗,一人身着官服,相貌清奇,神色之间,顾盼生威,虽然眉目之间与柳琚有几分相似,但是举止威重,与柳琚的轻浮孟浪完全不同,年纪不过三十开外,但已经有了几分封疆重臣的派头。柳琪心想这人定是河东太守柳恭了,一郡之守,郊迎十里,也算十分重的礼节了,即使他再疼爱妹妹,也没有迎接妹妹的道理,多半是来迎接这个裴迈的,他偷眼望去,裴迈果然面有得色,不可一世。
柳琪虽然心猿意马,但丝毫不敢怠慢,赶紧下车,与柳恭见礼。
柳恭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阻住他施礼,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指着柳琪对身旁属吏说道:“父亲在信中说,我柳家得一卫阶,本太守还以为言辞有些夸大,今日见琪郎风神秀彻,方知父亲大人识人之明,所言非虚,吾远远不及也。”
旁边属吏齐道:“恭喜柳太守又得一英才,不足乃家族之幸,更乃我桑梓之福。”
柳恭抚着胡须笑道:“我与诸公郊迎十里,可算值得。”
“自然是值得的。”“简直是与有荣焉。”众属吏见太守心里高兴,自然随着他说。
有几个乖觉的属吏更是极尽马屁之能事,围住柳琪一番夸赞,柳琪早已在前世领教过这种糖衣炮弹,自然也不怠慢,见招拆招,这些人都是柳恭身边的人,自然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一番寒暄下来,大家都关系都拉得近了,一时宾主尽欢。
只有裴迈心内十分不爽,原以为柳恭郊迎十里是为了迎接自己,谁知竟是为了迎接柳琪,这柳琪从在徐侍中府中相见一来,处处压自己一头,他自负家世、才学、相貌、风度都高柳琪一头,又怎么能心服?不由得冷哼一声。
柳恭这才注意到他,一见他神色,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招呼他:“原来是裴家迈郎,今日小妹幸得迈郎相送,为兄感激不尽。”
裴迈看柳恭到对自己倒还尊重,这才缓和一些,同柳恭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柳恭便邀请道:“今日乃中秋佳节,也是安邑的墟日,迈郎何不到我府中盘桓几日,让我略进地主之谊。”
裴迈虽然恼他方才忽视自己,不过士族之间,面子总要维持,正常的往来总要接受的,便换了一副神色说道:“如此甚好,我早闻安邑的墟日不亚于洛阳旧都,今日倒要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