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娘是个聪明人,向来能够揣摩人的话中之话,一下子,她便抓住了崔志云话中的重点,轻声问道:“之前您不是说想要将大姑娘许配给中级殿大学士朱大人之子吗?怎么这会儿子又说拿不准主意了呢?奴婢听您说,倒是觉得朱大人儿子挺不错的,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朱太太早逝,朱大人并未再娶,若是大姑娘真的嫁过去了上头又没有婆婆,一入府,便是主母了,且朱大人家世清白,有没有什么旁支,这到底哪点不好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银子再多,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要了有何用?只有大姑娘以后的日子过得合合满满,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其实她的话只说了半句,后半句自然是不敢说的——若是有这样的好亲事等着三姑娘,她便是死也瞑目了。
崔志云何尝不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但是现在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太太有你一半明白事理便好了,唉,只是太太素来心高气傲,如何能把娴姐儿嫁给五品官员之子?她见我不同意,就是在病中也强撑着写了封信给了岳丈,岳丈前几日才找我说了这件事,说是朱大人的儿子虽好,但身家却实在是单薄了些!怕是赶明儿英国公府来人了,也不仅仅是探病这么简单啊!”
他现在正是心烦这事儿,崔淑娴的亲事本就是崔府的事儿,按理来说,即便英国公身份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外家罢了,如何有本事搀和到其中?只要他装聋作哑也就罢了,但偏偏英国公夫人打着来看女儿的名头,到时候娴姐儿的亲事一定会再次被提起,有了英国公府做后盾,怕是娴姐儿的婚事更是难上加难!
论家世,娴姐儿自然是低嫁了,但是这实在是一桩不折不扣的好亲事!宁姨娘自然是眼红的不得了,只是奈何如姐儿的年纪小了些,她便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歆羡,陪着笑说道:“那老爷准备如何?只是纵然英国公关心大姑娘,但也不过是外家,这真真是一桩好亲事,若是作罢了,那可是可惜啊!”
一时间,崔志云心中也犯了难,若是他的岳丈是寻常人,那他自然会会执意将娴姐儿嫁到朱府去的,可是英国公对他而言却不仅仅是岳丈这么简单,所以这件事他自然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宁姨娘瞧着崔志云脸上愁眉不展的神色,顿了顿,揣摩说道:“京城那么大,难不成就找不出一个与大姑娘匹配的人呢?叫奴婢瞧啊,大姑娘模样生得好,又知书达理的,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别太担心呢!”
相较于处处小心谨慎的秋娘,崔府大姑娘崔淑娴倒是颇有嫡长女的风范,长相秀美,知书达理,进退得宜,就连颇为挑剔的崔志云想到了这个女儿,也展露出了微微笑意,“话虽然如此,但是她也不过是个在内宅的女子罢了,若是没有我这个当爹的帮着寻一个良婿,怕是她这辈子就这么耽搁了,现在连岳丈都发话了,怕是这桩亲事十有八九都成不了。”
言语之中更是透露着几分惋惜,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奈,这么些年,他一直备受英国公的庇佑,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现在,他纵然可以对文氏的言语熟视无睹,但是英国公这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置若罔闻。
“既然太太不愿意将大姑娘嫁给朱大人之子,那不如将秋姑娘嫁过去吧?”宁姨娘试探地说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这一门好亲事的,兴许将秋娘嫁过去之后,秋娘记着她的恩情,到时候做媒,将如姐儿再嫁给朱大人的次子,这可真是一件顶好的事儿。
崔志云阴沉的脸一下子豁然开朗,他顿时睁开眼睛,喜声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若是你不说,我倒还是没有想到呢!”
宁姨娘瞧着他脸上的神色,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又走对了,笑了笑,道:“其实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不过是想着大姑娘好歹比秋姑娘年长一岁多,所以不敢说罢了!您若是真的想将秋姑娘许配给朱大人的长子,暗地里与朱大人说一说便是了,虽然大姑娘是极好的,但是秋姑娘却也是极为出挑的,就是怕……”
话说到了一半,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崔志云听闻这话,脸色也是黯淡了不少,是啊!不管秋娘是多么出色,但却是出身微寒,说的难听些,京城权贵之中的庶女出身都要比秋娘要强上一些,朱大人本就是清贵之流,就算他同意这门亲事,想必京城中顿时又会风言风语了。
京城权贵之圈本来就不大,向来皆是无风不起浪的,若是他真的将秋娘嫁去了朱府,那大家定然会说他滥用职权,威逼朱大人之子低娶,即便他不为自己着想,也给为了秋娘日后着想。
本来娴姐儿的婚事已经闹得林志云满心不痛快了,现在他更是发现了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那便是秋娘的婚事,不管怎么说,娴姐儿有爹娘,有外公舅舅,亲事自然有许多人操心,而秋娘却是不一样了,门第太低的,莫说是秋娘,连他都看不上,可门第高了的又如何会娶秋娘为妻?
娶妻娶妻,娶得并不只是一个女子为妻,还有她身后的整个家族啊!
想及此,崔志云眉宇之中的神色倒是更加难看了,手指更是毫无意识地敲打着椅背,一下又一下,让宁姨娘心中也不安起来了,若是老爷不能为秋娘找到一门好亲事,那秋娘又如何照拂她的如姐儿呢?
宁姨娘顿了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秋娘这颗棋子,遂试探说道:“不如将秋姑娘寄养在太太名下,这样不仅不会让老爷失信于人,退一万步说,就是朱大人不愿意,到时候旁人瞧着秋姑娘的身份上门求亲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