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无痕打开窗,坐在阳台的竹凳上,任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她的脸。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意地敲打着:“在匹诺曹猪和匹诺曹象生活的大森林里,有一只可恶的大灰狼,它飞扬跋扈,仗势欺人。有一天匹诺曹猪和匹诺曹象一起去学堂,路过河边的时候看见大灰狼正在欺负小白兔,它们两个甩动起长鼻子,把大灰狼丢进了河塘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匹诺曹猪发现自己的鼻子变短了,匹诺曹象发现它的身体变强壮了,森林里的小伙伴就很容易区别匹诺曹猪和匹诺曹象了。”
字刚打到这里,电话铃声响了,励闻在电话里讲着:“无痕,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波斯猫已经离开我的家好几个星期了,她给我留了一张感谢的纸条就走了,我找不到她了。今晚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后海,我担心一个人劝不动她,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我不太放心。”
“好啊,我陪你去,我们在银锭桥上见。”说完无痕挂断了电话,迅速披上外衣。
夜晚的银锭桥上人很多,两岸布满了五光十色的酒吧。励闻穿着军装出现在无痕的视线中,显然他刚从医院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换便装,他身材高大,体格壮硕,是个强劲有力的男人。
无痕看见励闻,焦急地问:“她在哪一家酒吧唱歌啊?”
“我带你过去,但是我今天穿着军装,不方便进酒吧,你进去把她叫出来,我们一起劝说她。可能是她吃的太简单,我批评她的饮食没有营养,她生气就离开了我的家。”
“我想不是这个原因,她是不好意思总打扰你,毕竟你是一个大男人。本来她可以和我一起住,但是你知道我习惯了独处。”
励闻点了点头,指着前面的一个酒吧说:“就是这家,你进去找她吧,我在门口等你。”无痕进了酒吧,空气中飘荡着烟味和酒味,这两种味道都是她不喜欢的味道,她走到前台,问道:“请问,波斯猫在哪儿?”
“她今天没有来唱歌。”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有时会去北辰购物中心那里的马路地下通道唱歌,你可以去那里试试。”
“那里不是流浪歌手唱歌的地方吗?”
“她就是流浪歌手啊。”
无痕谢过,转身出了酒吧。励闻好奇地问:“波斯猫呢?”
“她今天不在,可能在北辰购物中心那儿,我们去碰碰运气吧。去德胜门站候车,一个多小时以后可以到那里。”
励闻看了看表说:“那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无痕和励闻并排前行,无痕笑着说:“要是逊萌在就好了,我们可以搭他的便车,速度就快很多了。”
“他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敢打扰他。”
“他刚刚坠入爱河,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他终于追到了那些年你们都想要追的女孩,爽歪歪才对。”
“亦晓收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邀请信,可能要去那边做研究。”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人往高处走,逊萌怎么了,他可以跟着一起去呀。”
“逊萌家底厚,又是独子,他妈妈希望他快点结婚生子,并不希望他找一个女强人回家。”
“哦,那他为什么不把亦晓留住。”
“亦晓是表面柔软,内心坚强的一个女孩,她拿出来商量的问题其实已经是她心里决定了的事情。”
无痕若有所思,月老才刚拉上红线,就要远隔万里,都怪老头放了太多的红线团在门口,求爱那天如果是面对面恳求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再说好端端为什么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呀?那不是预示着爱情之路要趟过九十九条河,翻过九十九座山吗?逊萌就是个傻蛋,学习好有什么用,离开书本脑子就不转弯了。
公交车停在安慧桥北站,励闻和无痕边说话边向北辰购物中心的地下通道走去。他们刚走进甬道口,就听见波斯猫清澈空灵的声音:“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励闻和无痕放慢了脚步,远远地望着波斯猫,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头上戴着一个灰色的棒球帽,抱着一个二手的破吉他,正闭着眼睛独自陶醉地唱着。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铁盒子和十几张唱片,从地下通道通过驻足听歌的人,把钢镚儿丢进铁盒里,发出叮当的响声。波斯猫沉浸在歌的境界里,充耳不闻,仿佛置身在一个人的舞台上,任音乐飞舞。无痕看着一脸迷茫的波斯猫,静静地听她唱着歌,从波斯猫的歌声里她听到了勇敢、坚强、奋斗、迷惘和梦想。
当乐声停止的时候,波斯猫慢慢地睁开眼睛,说了一句:“下面由我的朋友突遇为大家唱一首《青春》。”旁边站起一个男孩,吉他声响起。有人指着地下的唱片,问波斯猫:“这是你唱的吗?”
“是的,我的原创歌曲。”
“多少钱一张?”
“五十。”波斯猫回答到。
“五十?你太狠了吧,张学友的才十元一张,你这种草鞋没号,野鸡没名的歌手有人听你唱歌算看得起你了。”那个说话的人露出了讥讽和不懈。无痕气愤地想冲过去,励闻抓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动。波斯猫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她已经司空见惯了眼前的事情。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突遇的歌声是忧伤而充满磁性的,回声荡漾在地下通道里,无痕忍不住坐下来,露天演唱会还是第一次参加,竟然让她有一种惬意的感受。她从甬道中望着北京的星空,星星正调皮地在云层里捉迷藏。当星光暗淡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地下通道中只剩下稀稀拉拉路过的人,波斯猫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无痕走过去,高兴地说:“我和励闻听了一晚上你的歌,真好听,我真希望你能给我做音乐老师,教我唱歌。”
波斯猫看到无痕,有些意外,也有一些喜出望外,她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励闻,笑着说:“你们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我们在寻找你,你的电话停机了,我们找不到你。”无痕解释说。
“我最近参加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一个自费进修班,学费很贵,所以暂时没有给手机充费。”
励闻站在无痕后面发了话:“你现在住在那儿?”
“我就住在附近。”波斯猫收拾好放在地下的东西,将破吉他放进吉他盒子里,推起她的自行车,带着励闻和无痕向地下通道外面走去。整齐的路灯闪烁在街头,路上少有行人。励闻关心地问到:“这么晚,如果是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北京的治安很好,没有什么可以害怕。”波斯猫镇定地说着。
波斯猫的住处到了,她把自行车放下,摆放好她的吉他。那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一张简陋的折叠床,一个电炉子,一纸袋子土豆。无痕看着有些心酸,虽然她自己在北京也是一个游牧之人,但是地下室还是第一次来。她小心翼翼地说:“波斯猫,我靠码字生活,所以我喜欢安静,但是你白天不是都去上课嘛,晚上你还要唱歌,不如去我那里和我同住,分担我的住宿费好不好?”
波斯猫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稳定的收入,我们这一行进修、出唱片和包装的费用都很高。我常常是入不敷出的,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介意啊,你可以给我当音乐老师,教我唱歌,我不付学费的,好不好?”
波斯猫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已经交了好几个月的房租,暂时还是住在这里吧。”她扭过身,熟练地刮土豆皮,显然她还没有吃饭。
无痕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冲动地拉起波斯猫说:“我带你去找匹诺曹猪,看他的鼻子有没有变短。”
励闻和波斯猫都很好奇:“匹诺曹猪?”
“就是面馆的老板,那个圆头圆脑的家伙,网名叫做匹诺曹猪。”
“无痕,你二不二啊?这么晚哪家面馆还开着啊?”励闻提醒着。
“他一定会为我开门的,因为在遥远的大森林里,我掌握着匹诺曹猪的命运。”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波斯猫和励闻一脸的茫然。
“这是秘密。”无痕笑着,拨通了九十六的电话,许久电话终是有人接听了,无痕试探着问:“老板,现在能不能去你店里要几碗热乎乎的炸酱面?”
“现在几点了,你有没有毛病啊?”
“我是匹诺曹象的朋友。”
“匹诺曹象啊,那么好吧,就卖个面子给他,我让厨师现在起来和面。”
无痕无比欢喜地拉起励闻和波斯猫,向九十六面馆奔去。在奔跑中,她回忆起她和近川在亚龙湾公园的偶遇,想起他忧郁的眼神,还有他画漫画时的表情,眼睛里满是童真。虽然他高大英俊,看起来成熟老辣,其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孩,他不会哄老婆,不认识责任,不按常理出牌,吊儿郎当,随性自由,但是无痕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善良又有爱心的人。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上海,他还好吗?
无痕掏出手机,打开WX,冲着手机喊道:“近川,你最近怎么样?家里的事有没有搞定?有没有像个男人一样好好照顾凌岚?期待你的小baby早点降生,我会送给他一本《童心未泯》。北京还有些冷,还穿着秋裤,上海是不是已经很温暖了,满街都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
近川很快回复道:“上海很温暖,一年一度的梅花节就在眼前了,我和凌岚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降生了,谢谢你的惦念。”
无痕合上手机,九十六面馆已经到了,大厨的嘴撅得和没说谎话前的匹诺曹猪一样。虽然是深夜,菜码儿一个没少,面条筋道,酱香扑鼻,这就是老北京的炸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