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飞机在温哥华机场跑道上滑行了很久,落地的那一刻,晨帆的眼泪还是哗地冲了出来,这一幕像极了若干年前某个电影中的镜头。晨帆怪自己没出息,可实在没有办法,脚下的这片土地是那么的陌生,包含着太多的困惑和无奈,那份初到异国的压抑是晨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干嘛非要离开北京跑到加拿大来?是要躲避自己不如意的生活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鱼儿吗?加拿大又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一个开始呢?种种问题压得晨帆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晨帆坐在飞机座椅上,一动不动,此刻他真的希望飞机可以重新飞回首都北京,无痕一定会笑盈盈地在机场等着他。临走前那天晚上,晨帆、逊萌、励闻和良辰四个好兄弟一起到天安门广场拍照留念。国庆虽然早过了,满广场还都是摇着小国旗,兴奋的游人的笑脸,晨帆心中忽然有一种失落感。以后,要是在加拿大参加人家的国庆时,还会有这种当家做主人的感觉吗?长到这么大,本来是好端端的一个中国人,却要到自己完全未知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心里的感觉真是打翻了五味瓶。
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空中小姐建议大家把手表调慢16个小时,那是温哥华时间,晨帆带上Tina送给他的劳力士手表,他没有听空姐的建议,他的心里只有北京时间,只有那些刚刚分别的家人朋友。行李柜里的勿忘我经过长途跋涉,虽然有些破损,但是依然努力绽放着紫色的花朵。晨帆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又一次想起来自祖国的牵挂。
温哥华机场位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是加拿大第二繁忙的国际机场。由于时差晨帆感觉头晕沉沉的,他快步往前走,担心过海关的人太多。然而后来他才知道,新移民登陆还要先到加拿大移民局报到。有个会讲国语的女接待员举着牌子,把需要转机的旅客排成一队,然后发一些表格和宣传单。一个东北大姐勇猛地冲上前去,不管有用没有用,每样都要来了一份,然后大叫着:“怎么全都是英语啊,麻烦你们哪位帮我填一下?”
晨帆忍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哎!他大姐,您现在是在加拿大,不是在西单领优惠卷呢!看好是什么表格再添,别添错了直接被遣返了,不过那也好,时差也用不着倒了,回去还是北京时间,省得您刚才在飞机上算来算去的,闹心。”
“你怎么说话呢?你北京人吧!飞机上我就看你不地道,告诉你,我们东北人就看不上你们这号主,就嘴贫,从来不主动帮人。帮忙添个表怎么了?不就懂几个英文字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东北大姐真的有点急了。那大姐这么一说,晨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都是移民到异国他乡的中国同胞,自己懂点英文也完全没必要嘲笑人家啊!
晨帆连连给大姐陪不是,抢过大姐手里的表格说:“我帮您填吧。”东北大姐一下子喜上眉梢,笑着说:“小兄弟,赶明去我家吃猪肉炖粉条。”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晨帆闻到了温哥华温暖潮湿的空气的味道,他一直以为加拿大的冬天寒冷而漫长,眼下温哥华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晨帆看见有个中年男子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晨帆赶紧走上前去,激动地说:“是杨大哥吗?我是晨帆。”晨帆和来接他的这个中年男子热情的握手。
“上车吧!你飞机是晚点了吧!你应该先给我打个电话,你姐没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吗?”杨大哥显然是等的有点不耐烦了,用广东音的普通话说到。
“我想打来着,可我国内的手机没有开通全球通,我刚下飞机也没有硬币,一时间没法给你打……”
“行了,你们这帮大陆人,就是没时间观念。”
轿车驶出机场,温哥华细雨霏霏,虽然是冬天,草依然嫩绿。晨帆把车窗摇下来一点,一阵清爽的微风伴着细雨吹进车里。晨帆心想,都说海外的华人不够团结,各个地方的人互相看不起,尤其是香港来的老移民对大陆来的人有偏见,看来是不假的。要是在中国,他的那些铁哥们别说多等了他半个小时,就是让无痕等他一天那丫头也会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这个来接他的杨大哥还是他姐姐的朋友,怎么也一副凶神恶煞的德行。
“你姐姐嘱咐我说,你在加拿大没什么亲戚朋友,我就给你租了一个土库你先住着。”
“杨大哥,土库是什么?”晨帆好奇地问到。
“就是地下室,不过你放心,我看过的,是有一个小窗户的,虽然不如伯文好,不那么光猛啦!但住你们年轻人没问题了。”
晨帆听他说话有些费劲,但勉强还是懂了。他猜想,伯文应该是apartment(公寓),光猛应该是光线好的意思吧。车驶过一座大桥,温哥华美丽的轮廓浮现在淡淡的薄雾里,却渐行渐远。晨帆不解地问到:“杨大哥,我们不是去温哥华吗?怎么要向相反的方向开。”
“温哥华是个通称啦,具体的来说要叫大温地区,由好多小的城市组成。我今天带你住的地方叫Richmond,我们广东人把它叫富贵门,鬼佬翻译成列治文,华人很多的啦!你姐说你英文还不错,可在列治文啊,你不说洋文也行的啦!我来温哥华20多年了,我就一句英文也不会说,活的不是照样好好的。”
晨帆连连称是,心想不学说英文,能叫来加拿大了吗?
从机场到列治文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七拐八拐的在一个破旧的小独立屋前停了下来。老杨把晨帆的行李提下来,和晨帆握了握手说:“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进去了。定金你姐已经给我付了,房东叫老黄,你一会儿能见到他,我先走了,有事你打电话。”
晨帆还没顾上说声谢谢,老杨早开车跑出老远了。
晨帆拖着两个大皮箱,敲开了独立屋的门。一个山东口音的老头把他让进了屋,晨帆这才发现别看这个HOUSE看上去不大,但里面却被分隔出好多的小房间来,晨帆正想向一个开着门的空房间走去,那个貌似房东的山东老头说话了:“下面,你住在地下室。”
推开地下室的门,晨帆明白了老杨说的什么叫不“光猛”了。因为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加上是下雨的阴天,屋子里充满了霉气。晨帆摸摸墙壁,还能隐约感到一点儿湿润。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几件再简单不过的家具了。没有卫生间,大概是要和其他人共用的。晨帆有些失落,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他甚至是连给父母朋友报平安的电话也懒得打,他只想先躺一会儿,他需要认真想想他今后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