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明渊也看她,四目相对,他的眼风略有一点飘忽,下意识地便微微垂了垂眼帘。但仅仅一瞬,他便重新抬起头,眉头轻蹙,懒懒地应道:“当年淑妃未进宫时,朕应该是和她一起尝过此菜。不过年头久了,已经淡忘了。”
“是么?”曲烟烟眸色渐深,凝视着明渊,缓缓道:“这么快就已经全然忘记了?奴婢还以为,陛下吃惯了珍馐美味,偶然尝过一次这种农家风味,会印象深刻呢。”
明渊嗤地笑了一声,懒懒道:“朕当年随先皇出关行围,尝过的农家风味何止百种?怎么可能都记得清楚?”
“是么?”曲烟烟又道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只是睫毛轻微而急速地眨动了两下,目光闪闪烁烁,似在思考着极其费解的难题。
明渊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便随意地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弄的这道菜,朕很满意。既然你想不出要什么赏赐,那朕就随便拿件东西给你罢了。”
他一边说着,右手便将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抹了下来,闲闲笑道:“这玩意儿就赏了你吧。”
如果眸光能够杀人,相信此时此刻,曲烟烟已被来自四面八方充满嫉恨的目光凌迟了几十遍了。
没赏金银,没赏珠宝,可这只小小的玉板指却比金银珠宝不知要贵重了几百倍!那可是从皇帝手上直接摘下来的,从皇上十三岁开始学弓马时就一直戴着,从未离过手的贴身之物!
这是多么大的荣宠啊!凭什么?!就凭这丫头做了一道皇上喜欢吃的菜?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太可恶了!看起来,皇上大概是瞧上这姓曲的妮子了……
曲烟烟双手接过那枚绿莹莹的翡翠扳指,伏地叩谢,再起身,垂着眼帘退至一旁,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从始至终都没再言语,毫无半点感激涕零的表示。
而明渊对此竟也似并不以为意。
宫人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肃手站着,心中却是妒火中烧;楚昭仪亦是微不可见地咬了咬嘴唇,随即便轻移莲步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向明渊含笑道:“陛下品着这茶可还好?”
“果然有股清冽的荷香,还不错。”明渊将啜了两口的茶盅随手搁在几上,伸了个懒腰,闲闲地站起身道:“酒足饭饱,朕也该回去看看书,批批折子了。”
“酒足饭饱?”楚昭仪诧异地掩口轻笑:“陛下何曾饮酒了?连臣妾精心备的茶都没饮完一杯……”
她黯然摇头:“说起来,吃这样豪爽的山野农家菜,的确该配着好酒豪饮两大碗,品茶倒是不对了,是臣妾的疏忽……”
她眼波微转,缓缓叫一声:“映月。”
映月早端了一只楠木填漆托盘笑盈盈走了过来,托盘上面是一只小小的珐琅彩罗汉肚瓮,绘着五蝠捧寿的纹样,还未开封。另还有两只描金团凤瓜棱小酒盅。
楚昭仪便将酒瓮上的盖子启开,满满地倒了两盅酒,笑道:“难得碰上陛下合胃口的菜式,朗月清风,良辰美景,无美酒相伴总不算圆满。臣妾正好得了一瓮上好的佳酿,愿陪陛下饮上一盅。”
边说,自己一仰脖,便将其中一盅一饮而尽,随即便含笑将另一盅酒缓缓奉到了明渊面前。
楚昭仪并不善饮,这瓮酒又是催情圣物,再加上她喝得急了些,这盅酒才一下肚,便觉得浑身热烘烘的从心里直烧了起来,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明渊看着楚昭仪灿若朝霞的一张俏脸,再不动声色地瞄一眼酒瓮盖子上金黄色的封笺,便知此酒是出自辽东王府,略一思忖,便已了然于胸。当下唇角微微上勾,挑眉一笑:
“上回辽王妃使人送东西给淑妃,这酒好象是指名捎给昭仪的?王妃千里迢迢送过来的,必是难得一见的佳酿。只可惜,太傅现在御书房等朕,有要事陈奏;之后朕还要去慈恩宫向太后问安,饮了酒再过去实在不恭。所以——这酒今儿就免了吧。”
他笑得云淡风轻,抬出来的理由却足够冠冕堂皇。楚昭仪根本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而自己那杯媚酒已经下了肚,眼瞅着就要发作起来了,顿时就慌了神。
“陛下……!不……不要走……”她急扯白脸地叫了一声,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发颤,脚下一阵阵虚软,象抽去了骨头一般直想往人怀里倒。
“昭仪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明渊诧异地瞅着她,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的笑,却是满脸关切地吩咐映月:“你家娘娘有些不太对劲啊,快宣太医来给昭仪瞧瞧!”
“不不!不……不用了……”楚昭仪惊慌得胡乱摆手,渐渐觉得心浮气躁,身上如同有百千蚂蚁在爬,酥麻难忍;而浑身又象被架在熊熊大火上炙烤,燥热得直恨不得把里外衣衫都尽情脱光才好……
当着满院的宫人,她已经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神了,媚眼如丝,只管火辣辣地瞅着明渊,满心里都是野草般疯涨的欲念和渴望,一波接一波,无法克制……
“陛下……那酒得……得来不易,臣妾已……经斟了,您不……不喝就浪……浪费了……”她死死地抓住桌子角,全身的力量全压在胳膊上,竭尽全力地抵御着心里勃发的欲念,双唇火热,语无伦次。她觉得就要扛不住了……
明渊那双灿若寒星的黑眸中笑意更深,脸上却是愈发一本正经,微蹙了眉头,拖长了声音道:“看来这酒很烈,昭仪这是要醉了么?那朕更饮不得了。不过千里迢迢捎来的佳酿,浪费了的确可惜,不如就让……”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满院中肃立的宫人们,最后落在了随侍在自己身后的王喜贵身上。
王喜贵登时变了脸色。
明渊长眸微眯,闲闲说道:“王大总管素日鞍前马后地服侍朕,劳苦功高,这盅酒不如就赏给王总管罢”。继而伸手在王喜贵肩膀上亲切地拍了拍,皮里阳秋地笑道:“王总管?这酒金贵得很呢,你可要好生消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