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三月细雨蒙蒙,街上反而没有因为下雨而安静下来,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候,街上的买卖声此起彼伏,街上最大的酒楼卿酒坊正是人声鼎沸,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前算账,一抬头看到门口进来一位童子,正色一看连忙放下算盘迎了上去。
“您来了”
一边等座的人一个个惊讶的看着让平时都不会正色看人的掌柜的低头哈腰的童子,一袭紫色连襟黑色滚边外袍,衣服上面没有任何绣线,黑色滚边和紫色极纯,只在袖口绣着一朵耀眼的牡丹,无风自动,一双黑色的长筒马靴,最让人惊讶的是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和平静的眼神,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夺去了脸上其他所有的色彩,这眼神好像在看万里江山而非众人,让人不由得想要臣服,一时间看到她的众人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她跟着掌柜的走出众人的视线。
“这是谁?”
众人纷纷发出疑问,但是无人解答,所有人面面相觑,仿佛这个童子是突然从天上冒出来一般。
这时候酒楼的天字房,一个年近中年的人正在冲着刚刚让人们惊讶的童子行礼。
“小姐,这是卿酒坊这一季的盈利,请过目”
清歌点了点头,随意的坐在藤椅上,冬香夏荷在清歌的影响下越来越沉稳,一左一右的站在清歌身边,接过掌柜手里的账本递给清歌,清歌略翻了翻,
“刘掌柜,你做事我很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酒楼就交给你了,只是一定不要忘记这酒楼是谁家的产业。”
掌柜的腰弯的更深,不由得想起了最近自己小舅子在酒楼里面白吃白喝甚至强行占座的事情,看来小姐已经听说了,想着腿一弯跪了下来。
“行了,我不会追究的,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自己解决吧。”
清歌摇了摇头,看着下面还在谢恩的掌柜,看来这酒楼自己要派个人来监督了。正在想着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向冬香使了个眼色,冬香听令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看着掌柜的已经堪堪坐在凳子上,不由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小姐,原来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奴婢给了她几两钱让她回去了,结果她非要闹着见您。”
“卖身葬父?堂堂女子竟然如此软弱,罢了,让她进来吧。”
冬香夏荷已经对于小姐的语出惊人表示习惯,无视一边的掌柜,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
推开门后看到一位素缟白衣的女子,面容清秀犹自挂着泪水,低着头屈身行了个礼,楚楚可怜的神情抬头看了看坐着的掌柜和清歌,对着掌柜跪了下去
“感谢公子救人之恩,奴家愿以身相许。”
刘掌柜虽然偶尔识人不清,但是自小与夫人青梅竹马长大,对于其他女人自然不假辞色,站起身来,对着清歌拱了拱手。
“小姐,在下告辞。”等清歌朝他点点头,连看都没看向他抛媚眼的女人一眼,就推门走了出去。眼前这女子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看着眼前的清歌,想着她家必是高门府第,不由得躬身。
“有趣,有趣”
清歌并没有理会眼前这位白衣女子的动作,而是端了杯茶喝了一口,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着冬香低声吩咐了一声,带着夏荷走了出去。
“这位姐姐,既然你已经成了咱们府里人,回头你跟我回府,刚刚我已知会叫人与你父亲打造棺木,等你父亲安葬,你便签了卖身契。”
白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冬香已经走出门口,忙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
清歌这次出门并不是为了专门向掌柜的兴师问罪,三年前自己与母亲来到扬州,发现自己的母亲准备拿着外祖父留下的财产混吃等死,甚至李月对于家事和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本来打算隐藏的她不由得接了过来,安心让母亲每天绣绣花写写诗,继续当初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生涯,而自己通过这几年的运作,早就把一干下人收服的服服帖帖,但是当时她年岁还小,有些东西依然不能放手去做,如今她走了出来不过是跟大家和各位掌柜的露个脸,证明她长大了。
回府的时候马车在靠近自己家门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夫立刻来报
“小姐,前方有一大队人马,咱们是否要过去?”
“小姐说了,从后门入。”
“是”
随着马夫的吆喝声,马车顺着宅子从某个路口转了进去,走了一会儿,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悄悄打开,写下门板,马车直接行使了进去。清歌急忙跳了下来,生怕李月遇到什么事,等到了正门却发现门口守着几名侍卫,清歌看了一眼,随手扯了几片树叶扔了出去,“嗖嗖”的声音立刻让几名侍卫警觉起来
“谁”几名侍卫向某处追了过去,清歌趁机踹开门不想一把长刀冲了过来,清歌一低头便躲了过去,脚下一蹬便向着来人踹去,来人好像没想到面前是一位小娃娃,连忙挡了一下。
“清歌女儿”李月的声音响起,清歌这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毫发无伤的坐在椅子上,心才堪堪落下,想到刚才来人过招时露出的杀气让她似曾相识,这是武将才有的杀戮之气
“你是谁?”门外响起了侍卫请罪的声音,对方好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局促的看着清歌,清歌看了看对方,一身青色的布衫别扭的穿在他的身上,脸上本来坚毅的线条被他这么一脸尴尬遮了过去,清歌又疑惑的看了看母亲,看到母亲一脸着急的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
“孙胜,你,你走吧。”李月没想到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孙胜会找上门来,还说什么提亲之类的话,让李月感动的同时又觉得难堪,如今被女儿看到更是羞愧难当,女儿会怎么看自己呢,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廉耻。想着想着,李月更是恨恨的看着孙胜,眼眶又红了起来。
“我不走!”孙胜埂了梗脖子,愤愤的坐下来,正想说些什么,看到红了眼眶的李月,立刻又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哭,我走,我走还不行。”
等孙胜带着人急急忙忙的离开,清歌看着自己母亲无声的眼泪,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忙从门口喊来一名小厮,刚刚李月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很多人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他们离开连忙跑了上来。
“李安,去找间院子让他住下。”李安领命而去,清歌这才回到客厅看着母亲。
看到母亲在那里暗自垂泪,甚至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清歌叹了口气,走到李月面前
“一个男子而已,如果喜欢便可以娶了,何必如此?”
娶?李月听到女儿的话停了眼泪,看来自己的女儿觉得自己为这个伤心不值得,反而安慰自己,至于什么娶不娶的,把这归结为女儿的语病而已。
“娘只盼着你好好地就行了”
“我也希望你能开心,我看你很喜欢他。”
“.....”女儿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李月抚了抚额头,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哭的?原因,停住了眼泪。看着穿着一身奇怪袍子的女儿,这衣服是她自己要求做的,本来不要一点绣线,后来是她强行绣了朵牡丹上去,女儿越长越大,甚至现在自己每天只要刺刺绣读读书写写字就好,又回到了曾经李府里父母双全的娇小姐。而女儿清歌却渐渐地越来越像自己的家长,自己如今已经很满足了,怎么会奢求嫁给孙胜哥哥。
“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和他结婚?”清歌又问
“娘还有你,娘不能舍弃你。”李月不好意思说自己配不上孙胜的话,继而借口说道。
“那和他谈谈吧”
“啊?”
“我说和他谈谈,让他嫁过来好了”
“清歌,你”
李月刚想说些训斥的话,看了看自己娇软的女儿,又落下泪来。
“不是我不愿嫁给他,而是我如今已非完璧之身。”
“他不会在乎的”如果他在乎,怎么会千里迢迢寻到这里。
清歌虽然想说母亲不嫌弃他如此粗鲁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嫌弃自己母亲,看了看已经陷入思考的母亲,推开门只觉得天空晴朗无一处不美好,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