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王后出事的第二天,宫离从都城外的狩猎场赶回宫中。
北原国的朝堂上,已是乱成一锅糊粥。
王后娘娘在寝殿暴毙一事,原本由吕太后与燕贵嫔决定秘而不宣的,却不知是哪个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个消息传到了王后娘娘的母家————霍将军府上。
身为霍家的长孙女,霍惜言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直在宫中生活无恙,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实在是让霍家的人不敢相信。沙场上过来的人,脾气自然是刚烈了些。再加上传话的内容涉及到霍王后的惨死,还有宫中那些半真半假的关于燕贵嫔和吕太后刁难王后的说辞,让霍将军府那位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彻底的怒了!
霍老将军一生混迹沙场,为北原国建立了无数的功勋,壮年之时,便已位至关内侯的爵位。如今在家颐养天年,几十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和弟子,几乎遍布天下。说句实在话,凭着多年的威望与民间百姓的爱戴,霍老将军就是跺一跺脚,整个北原国的土地,都要跟着抖上三抖。
所以,就在霍家公开对王后的死提出质疑的时候,一夜之间,北原边关的十七位守将中,就有十五位将军上书北原王,要求宫离彻查此事,为霍王后的死给出一个让天下人满意的答复。
霍王后出事的第五天。
宫离的御书房中,堆满了各处送来的关于王后一案的奏折。
宫离一声的暗纹龙袍,脸色阴沉。
“这次的事,为什么做的如此不干净?!”他咬牙切齿地问华瑾。
华瑾立于书房之中,并没有带着静美人的面具。
她的脸色平静如古井:“王说要王后在子时的时候丧命,我已经做到了。王又何必这样纠结于这事的细节呢?”
看着她那双根本就没有晃过自己身上的眼睛,宫离手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了。
“好,是孤的疏忽,在诏令上没有吩咐详尽……你先回自己殿中去吧。”
感受到华瑾的身影悠地消失在御书房,宫离才从那堆书简中抬起头来。
其实,事情弄成这样,也算是阴差阳错,并不能算作是死局。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只要合理的利用局势所趋,一切不利,还是会转化为优势的……想到这里,在权利场博弈多年的北原王的嘴边,露出了习惯的冷笑。
霍王后出事的第七天。
北原宫中发生了变动。在霍王后惨死一案中具有重大嫌疑的太后吕氏,因其用长辈之尊迫害当今的王后娘娘,导致贞烈的霍王后地以死明志。北原王宫离,根据朝中百官的恳请,还有民间百姓的舆论,不得已,将这位昔日尊敬的嫡母削去“太后”的尊位,只称其为先王后;贵嫔燕氏,顶撞王后,助长先王后吕氏的刁钻,本应夺取其品阶,降为庶人。但念其为王室养育子嗣有功,娘家南平燕府又与北原国交好,所以北原王宫离经过再三斟酌,决定将这位结发妻子降为九嫔之末的婕妤,并下令将其禁足三月,潜心抄写《大密真言咒》五百遍,以安抚霍王后的亡灵。
霍王后离世,宫中无主。静安殿的静柔夫人初到宫中,对王宫的诸事不甚熟悉。于是宫离请求自己的生母秦太妃以长者之尊,暂时坐镇宫闱。
短短的几天之间,北原国的王宫就像是变了天。
诸位大臣对于宫离的决策,有支持的,也有议论的。但是从霍家的态度来看,不知道是北原王向其许诺了什么,总之,霍老将军对于北原王的这些举措,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好像宫中死去的王后,不是来自他们霍府一般。
一切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
霍王后出事的第十一天。
北原国的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宫离下令,要将王后在隔天葬于王陵。从北原国国都通往王陵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哀哀的哭泣声,宫中的妃嫔们,在为首的静柔夫人的带领下,个个穿着素缟白衣,神色戚戚地将这位王后的遗体送至王陵安葬。
送行的队伍宛若一条白色的龙,从宫中一直蜿蜒到很远的郊外。
听说北原王宫离,因为痛失爱妻,哀恸过度,不忍心亲自到王陵主持王后的葬仪,只是吩咐一切葬仪上的事,全权托付于静柔夫人打点。
“静柔夫人,这队伍走了一天了,距离王陵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加上天色已黑……慕容淑仪与几位娘娘都累得不行……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华瑾看了一眼凑到她身边细声细气地提示的宫人,想了一会,柔声吩咐道:“既然大家都累了,王后娘娘的日子也定在明日……你下去传达本宫的吩咐:队伍就地驻扎,务必让禁卫军保护好各位娘娘的安全。至于王后娘娘的灵柩,暂时放在本宫的帐中……”
“夫人贤明~~~小的这就去传达您的吩咐……只不过,这灵柩放置在您的帐中,夫人您……”
“没事。”华瑾摆摆手,露出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王后娘娘生前待本宫极好,她的身后事,本宫自当尽心竭力……本宫不想王后的遗体,有任何的闪失。”
那宫人应了一声,带着些崇敬和畏惧,小心地退了出去。
下着雨的夜,格外凄冷。
华瑾坐于漆黑的帐中,等着外面大大小小几十个帐篷里的灯火都灭了,才站起身来。
她轻轻地走到那尊放着王后遗体的、巨石雕成的灵柩前,伸出芊芊细手,抚上了灵柩盖上那浮雕着的飞龙细纹。
手下缓缓加重了力道,只听咔嚓一声细响,那灵柩的石锁,已经被她震了开来。华瑾一手推开灵柩盖子,只见霍王后在棺内身穿着华丽的后服,身上珠翠环绕,一张栩栩如生的脸上,被宫人细致地画了隆重的妆。
华瑾勾嘴一笑。
伸手在霍王后的肩头,天灵,膻中几处大穴注入几道强劲的内力,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依照那晚在明月殿中所做的步骤,故技重施,将手中白瓶子里的药水,一滴不漏地倒入霍王后的口中。
她做完这一切,就把霍王后的身体扶将起来,在其背后狠狠一击!
“啊!!!————”仿佛在睡梦中遭到别人的偷袭,霍王后整个人猛地掼扑到棺前,扶着灵柩边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来!
“咳咳咳……”霍惜言在棺中猛咳了一阵,终于渐渐缓过神来,她回头看见静柔夫人正在一边微笑着看着她,不禁有些奇怪:“……静柔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王后看了看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不禁有些愣住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后请随我来。”
霍惜言只听静安夫人话音未落,就有一股力量带着她飞升到帐外的天空中,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急速地飞驰。
冰冷的雨点打在王后渐渐温热起来的脸上,让她忽然有了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在空中飞了一刻钟的功夫,静柔夫人终于带着她停了下来。
“静柔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你带本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面对王后一连串的追问,华瑾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从身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递给霍惜言,说道:“王后对我们母子有情有义,我自然也不能失礼。我想,王后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吧?”
“你是说,你会让我得到自由?”霍惜言充满疑惑地打开鼓鼓的包袱,只见里面装了一套普通的衣裙,还有一大包累实的银子。
“你自由了,王后。”华瑾看着霍惜言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淡然道:“不,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起一个任何你喜欢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在加上你的身手,我相信,你可以在外面的世界里活得无比的自在与快乐。”
师尊研制的封血龟息水,有着能让人失去脉搏、心跳、呼吸等等一切活着的迹象,食用后,整个人在半刻终内陷入长达一个月的休眠之中,状如死人。只要在药水的时限到来之时,给服药的人喂下解药,一切生机即可恢复。
这种药,一般是杀手用来躲避仇杀,蓄养精力的金蝉脱壳之法。
当时在明月殿中,霍惜言对于商坠的爱护之情,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让华瑾对这位出手相助过他们母子的人下不了手。看着王后在临死之际仍对自己的一世充满怨愤,华瑾心中一动,不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来。
“真的、真的可以吗?”霍惜言抱着手中的包袱,仿佛抱着全世界一样珍贵,她看了看华瑾脸上的那张静柔夫人的脸蛋,又看了看自己,小声说道:“我与夫人之间相交不深,夫人为什么这样帮我?”
“因为你就算是在临死前,都不忘求那个杀手放了我和坠儿……我商华瑾,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吝啬相助,所以王后,你不必对我有什么疑惑。”华瑾看着霍惜言似懂非懂的模样,再次说道:“如今霍王后已死,你只需知道这一件事:王后从此不再是王后,而是你自己。”
霍惜言的眼中泛出闪闪的泪花,在夜空下的暗光中,显得有些迷离。
“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霍惜言抓紧了手上的包袱,声音带着颤抖:“这么说,我想要的开始,已经开始了吗?”
“嗯。”华瑾点头:“已经重新开始了,祝你好运!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多谢!”霍惜言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表达心中谢意的话,最后说出口来的,却只有这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霍家与北原王之间,已经达成了新的平衡,你不用担心家族的事了,放心离去吧。”
霍惜言回头看了一样华瑾,眼中百感交集,然而对于自由多年以来的渴望,让她心中颤动。
再次回头看了华瑾一眼,这位曾经的北原国王后,抓紧了手上的包袱,一把扯下头顶的凤冠,一步一步进入到无边的夜幕中去了。
华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心中一阵宽慰:自由了。
那个像极了当年自己的王后,在自己的帮助子下,自由了……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天,她商华瑾居然有了给予别人自由的能力……这样说起来,她和坠儿的自由,也是指日可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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