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烈炎照亮整个夜空。
哭喊声、叫骂声、撕心裂肺的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开元将士在烈火中痛苦的翻滚,高温的炙烤使得周围散发着一股人肉的胡焦味,闻之欲呕。
孟遇跪在地上,睁大着眼睛满脸泪水,他尝试了很多次,他灭不了这来势汹汹的火焰,此时此刻丹田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核力了。
无力、悔恨、痛苦等等这些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棱角锋利的方块,在孟遇心中剧烈翻滚的同时将他的心割的伤痕累累,痛的肝肠寸断。
他只能以这种方式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跟随自己的将士,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后,活生生的被大火吞噬。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一个个痛苦凄厉的表情如同魔魇围绕在孟遇的身旁,将他覆盖,将他压垮,将他摁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座军中大帐内,梁紫桃站在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孟遇。
孟遇此时眉头紧皱,全身左晃右动,似乎极其痛苦的样子。
突然,孟遇睁开了眼睛!
大口大口的穿着气,全身有种虚脱的无力感,左手摸着自己光滑的脸,竟有泪痕!
孟遇颤抖的抬起左手,仔细端详着。
似乎察觉到什么,偏头一看,双目圆瞪。
“梁紫桃!”孟遇讶异的脱口而出,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的坐起身子来了。
“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你走了,然后大军被灭。哈哈哈哈哈,让你见笑了。”孟遇神色轻松,有些自嘲的说道。
梁紫桃此刻脸色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淡然,她听到孟遇的话语,没有说话,也没有附和的笑,只是这样看着孟遇,一言不发。
看着梁紫桃面目表情的盯着自己,似乎还流出一丝哀伤,孟遇心头一跳道:“你怎么了?”
“你没有做梦,那都是真实的。”梁紫桃闭上眼睛轻吸一口气道。
孟遇听到这里面色大变,勉强的笑道:“紫桃,你别开这种玩笑。在我梦里你不是离开了么?而且在梦中我全身都沾满鲜血,现在身上可是一点血迹都没有的。”
梁紫桃轻叹了一声,坐在床上看着孟遇道:“那日在阳德城的柳畔湖边我们交谈过后,我就联系了父皇要求他派兵支援,以尽快结束战争,这也是我愿意跟随你南征北战的原由,尽快结束这种残酷无情的战争。”
孟遇根本听不下去,双手抓住梁紫桃的两臂,用气摇晃道:“你不是走吗?你不是走了吗!这一切不都是一场梦吗?”
梁紫桃微微有些皱眉嘤咛了一声,显然孟遇力气用的过大弄疼她了。
“我离开是因为神唐国的大军赶来了,我去接应他们。等我赶到安逸森林时没想到你已经被蜀闽大军困在安义山上,并且他们放火烧山,熊熊大火已经烧到半山腰了。等我飞上安义山时,在山顶处找到了你,也只有你一人还活着,那时你......”
梁紫桃还在述说着,而孟遇却已经听不下去了,看向梁紫桃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瞪大着眼睛眨也不眨,泪水唰的一下从中涌出。
梁紫桃察觉到孟遇的变化,闭上嘴没有再说话,她将头别到一旁,浑身颤抖轻轻抽泣起来。
说起来梁紫桃对这支开元军也是有感情的,毕竟一起战斗了一个半月,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浮现眼前,微笑、敬畏、爱慕,这些脸庞如同就在昨天出现过一样,但现在全都一一淡去,不见了。
忽然,梁紫桃感到一股大力,猛然的将自己拉扯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被孟遇死死的抱在怀中。
梁紫桃本想挣扎开来,但一见到孟遇靠在自己肩上嚎啕大哭,便心中一软自己也反手抱着孟遇轻声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孟遇似乎把心中所有的憋屈和悔恨都哭出来以后,竟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
梁紫桃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把孟遇放平在床上,然后擦拭了孟遇脸上的泪痕后就起身离去。
这时孟遇的左手一下抓住梁紫桃的左手,嘴中喃喃细语着什么。梁紫桃有些好奇的侧耳贴近,当快触碰到孟遇嘴唇时,她终于听清了。
梁紫桃全身微微有些颤抖起来,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血,神情木然。
扳开抓住自己的手,梁紫桃轻轻将孟遇的手放在床上,再看了一眼依旧喃喃细语的孟遇,便径直离开了,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失落。
孟遇嘴中不停的说着一个人名,一个女子的名字,林云!
那个对他痴心一片,默默关心他,给予他漂泊异乡温暖的林云。
不管怎么说,安义会战结束了。
以蜀闽大军全歼开元入侵军,击退神唐大军这样的结果落幕了。
但,孟遇还活着。
蜀闽军在战役上获得了重大胜利,但在战略上却落入了被动。现在包围蜀闽皇城的燕云大军就显的尤为重要了,他们的态度如何决定着蜀闽的存亡。
这一天,距离陈玉峰给孟遇要求的三月期限还有四天。
孟遇出了军帐,环顾看了看,四处的旌旗上写的不是“元”字,而是“唐”。
孟遇双眼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一分后又恢复了过来。
此时的孟遇一眼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要是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还是有变化。
神情肃然,变的冷漠了,或者说更加成熟稳重了。
这不是真正的孟遇,他将那十一万开元大军覆灭的伤痛深深掩埋,这是孟遇戴上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遮盖了他的内心,挡住了外来的事物。一旦他笑起来,那些曾经见过他真诚笑容的人都会觉得那样的笑容虚情假意,没有丝毫的温暖反而充斥着拒绝的冷漠。
但是面具戴久了,那就不是面具了,成为了他的脸皮,真正的他。
换句话说,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孟遇没有看到梁紫桃,索性也不去找她了,询问了守门士兵他所处的位置后便径直招来一朵黑云朝一个方向飞去了。
其实现在神唐军的位置极其微妙,它在安义森林与蜀闽皇城之间,往蜀闽皇城去就是围困皇城的燕云大军,往安义森林去便是驻扎在那的蜀闽三军。
胡虎没有带领军队离开安义森林,而是就此驻扎下来,他在等,等燕云军队的表态,等孟遇是否存活的消息。
胡虎最终还是失望了,极度的失望。
一日后,燕云军队在孟遇的带领下攻陷蜀闽皇城的消息就传到他耳中。
反复确认这个消息后,胡虎忍不住的仰天长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滑落而出,等他笑够、哭够之后,胡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从前。
现在大势已定,皇城陷落,剩余的蜀闽军根本抵挡不了神唐国和燕云国联手进攻。伤心欲绝之下,胡虎为免徒增伤亡,命令军队就地解散,然后自己黯然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胡虎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知道胡虎去了哪里,胡虎从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弱肉强食。
或许开元与蜀闽的战争激烈,甚至发生过人数超一百五十万的会战,但在那些强国眼中,特别是一流强国神唐和燕云眼中不过是两个孩童打架,一只手便可摁死一个。
他们的强大决定了弱小的命运,决定了开元与蜀闽的命运。
当孟遇带领燕云大军进入到蜀闽皇宫中时,蜀闽皇帝已经上吊自缢而亡,在孟遇四处寻找下,他终于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厕所中找到了自己的二姐孟若。
此刻的梦若已经没有了孟遇记忆中那样的美丽和开朗的笑容,因为孟若已经成为了人彘。
也就是把四肢剁掉,割去鼻子,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似人似猪,极其残忍。
孟遇抱着孟若不停的呼唤着,只是孟若根本听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孟遇怀中的温暖,微微的笑着,只是以现在孟若的外表来看,这个笑容显得异常狰狞和恐怖,接着便神色安详的死去了。
孟遇难以想象自己的二姐在这蜀闽皇宫中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打骂,成为人彘后那种绝望的痛苦,他想象不了,也不敢想象。
没有眼泪,孟遇闭目把孟若的尸体放下后拿着噬杀枪一个一个房间的开始搜寻蜀闽皇宫中的人,然后一个一个的杀掉。
屠戮整个蜀闽皇宫,将蜀闽皇室斩杀殆尽。
在皇城失陷,皇室全灭,连仅存的太子胡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后,蜀闽国终于土崩瓦解。其境内要么诸侯割据,要么举城投降,结果在神唐和燕云大军的帮助下,开元帝国一口鲸吞将整个蜀闽纳入到自己的版图之中。
在这西南偏远之地,开元成为了绝对的霸主,再加上燕云国送来的金银等物资,这些都为日后的复兴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这场战争对孟遇、梁紫桃以及胡虎也是影响深远,孟遇做事对敌不会再追求堂堂正正,不会再追求师出有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梁紫桃不会再觉得世界如同神唐皇宫里那般,只是勾心斗角而已,没有那惨不忍睹的杀戮,那血腥惊天的场景。而胡虎自此绝不会再敬佩人,再相信人,再依赖人。
他们三人各自立场不同视角不同,但一番政治和军事的碰撞,杀戮与亡国的残酷,现实将他们的心肆意揉捏。
既然没有灭亡,那么注定更加坚强。
三月期限最后这天,一枚符篆如同瞬移般来到了孟遇面前,而此时梁紫桃也来到了孟遇身旁,催促孟遇跟她前往神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