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轻轻推开房门,见奶奶和裴逸凡都不在院子里,估计是已经睡了,连忙慢慢地打开大门,出得门去。
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洛夜的影子,正自奇怪,却发现门边的石头台上压着一封信。
杨桃小心地将书信拿起,打开来看,果然是洛夜的留书,无非是让她准备一下,晚上再去疗毒。
杨桃为之气结,以前她也都是晚上去疗毒,也没见洛夜留什么书信,这家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随着年龄增长智慧的。
杨桃看反正也睡不着了,就收拾了一下院子、东厢房和厨房。
奶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看不到,即便看到了也做不了。
裴逸凡自是不做,奶奶也不会吩咐他。
夏冬云即便天天来,这大小姐能帮奶奶做鞋已经不错了,再说还是客人,也不能指望她做。
三年前她来的时候,家里虽然简陋破旧,但非常干净,如今她不在家几天,家里许多地方就已经蒙上了灰尘。
杨桃尽量少弄出声响,以免打扰奶奶休息,有了年纪的人觉轻,听到点儿动静就睡不着。
别说是有了年纪的人,就是她,不也没睡多久午觉吗?
无端打扰她的清梦,她真怀疑这洛夜是故意的。
下午给孩子们讲完故事,杨桃早早就回到了家,拿起这些天奶奶和裴逸凡换下的衣裳去洗。柳橙和夏冬云依然在给孩子们授课,她就一个人去,反正这大白天的,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小溪依然跟她三年多以前来的时候一样清澈,涓涓地流淌,仿佛不知道岁月已经无声地流过。杨桃坐在石头上敲打着衣裳,不自觉地又想到了第一次来小溪边洗衣裳的情景,下意识地朝天空望去,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打断了杨桃似有若无的思绪。听这声音,只有马,没有车。还不是一匹马。
总不至于是卿苍回来了?因那卿苍,若不是想接她到镇上去,基本上是骑马到村里来,有时候也带着陌秋,但大部分是一个人。
杨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点儿惊喜地转身去看。
马倒是两匹,但不是卿苍和陌秋。
见杨桃看他们,那两匹马停了下来。
“喂,这是什么地方,前面有没有村子?”那骑在马上的其中一个大声问道。
杨桃并没有从石头上站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身着绾色长衫,头脸也看着非常干净。长得是普通了一点儿,但长得普通绝不应该成为他如此没有礼貌的理由。他不是应该跳下马来,微微施礼,然后说“请问姑娘”之类的吗?什么叫“喂”?
杨桃转过身子,继续敲打她的衣裳,假装没听见他的问话。
“喂,你这个娘们儿,怎么这么不知礼?”那人继续嚷道。
靠!杨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她今年才十一岁好吧,就算她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可能说错了,但如今这模样,也不过十二三岁,他哪只眼睛看她是个“娘们儿”?
何况,就算有个不知礼的,恐怕也不是她吧!
杨桃把衣裳往石头上一扔,就站了起来。
“喂!”她学着那人的语气。“你这个要饭的,是在跟本姑娘说话吗?”
“你……”那人果然没有免疫力,他自己对人没礼貌就算了,竟然不许人家对他无论,立刻对杨桃扬起鞭子,若不是离的远,他的鞭子估计就落下来了。
“听雨兄。”旁边的人做出汗哒哒的模样,对那人坏笑。“你这脾气还真是难改,对着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竟然也能挥鞭子。”
“我管她什么美人不美人,凡是不知礼数的,都要好好教训!”那位被称为“听雨兄”的人立刻吼道。
杨桃无语。听雨?还真是可惜了这个好名字!
“是是,听雨兄你说的非常对,这美人儿确实是不知礼数,很不知礼数,非常不知礼数,还是我来教训教训她,别动气,别动气。”旁边那人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脸上却一直带着坏笑,显然是不怕那位“听雨”的。
那人说着,人已经跳下马来,摇摇地走到杨桃面前。杨桃立刻在想象中给他手上加了把扇子,这样看着才更像街上流里流气又故作潇洒的小混混。
“这位姑娘!”那人拉着长腔,对杨桃缓缓施礼。“多有打扰,不胜冒昧,请问姑娘,这附近可有村子?村子又叫什么名字?”
杨桃打量着这人,也是一袭绾色长衫,连样式都跟刚才那莽汉一模一样,人长得倒还精神,只是一看就是一股聪明外露相。刚刚那几句话虽然说得十分得体,但听起来却是油腔滑调的。
“公子有礼!”杨桃对那人轻轻施礼,倒不好跟他也学着油腔滑调的,便如实回答。“我们村子是在前面,名叫绿水村。不知道公子是来寻人呢,还是走亲戚?”
最好他们是走亲戚!杨桃想。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子有如此……恩恩,如此特别的两个亲戚,她一定会替她的乡亲捉急的。
“姑娘,在下张寒,我和这位听雨兄是路过此处,忽然迷路,想到贵村去讨口水喝,可否?”那张寒说着,又深深地施礼。
原来真不是村里人的亲戚!且是“忽然迷路”?
杨桃顿时心生警觉。
自两年前那鱼儿被她和路大娘挤兑走之后,这村里可是鲜有陌生面孔,常到村里的无非就是卿苍、陌秋、张大哥、刘大娘以及盖新房子时的泥瓦匠和木匠。当然这些都是明着的来的,至于暗着的,她知道的便只有洛夜。
除此之外,甚至连各家各户的亲戚都很少。
“两位公子。”杨桃决定,尽量将这两个人挡在村外面,若他们真的只是过路的,应该也会听从她建议。“我们村里吃的水,是从井里打出来的,而井水,就是这小溪水绕过那座山,流到山坳里沉积下来的,且村子离这里还很远,两位公子若真的渴了,可先喝两口这小溪水,也是甘甜无比。”
“你这女人,好生无礼!”骑在马上那位自认很个性的仁兄立刻大叫。“我们说要到村里去,就是要到村里去,谁有工夫听你在这里啰嗦。张寒,我们走!”
“两位公子请自便,我正在洗衣服,没空带你们去。”杨桃说话的时候,只看着张寒,然后又轻轻施礼,回身坐回到石头上。
她虽然心里有警觉,倒不十分害怕他们进村。就这两个人,一个咋咋呼呼,一个流里流气,在村里若是能打听出什么,那才奇怪,除非他们连恐吓带威胁的。
再就是遇到柳二家的这类人。连王氏她现在都是很放心的。
张寒见杨桃忽然间冷漠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说他这位大哥,也真是让人操心,让他行军打仗,不顾一切往前冲也许还可以,派他来干这需要动脑子的事儿,还真是用错了地方。可偏偏元伯父就带了他来干这个,说是让他锻炼一下,长点儿脑子。
可是这位仁兄,他却一直很执着地只长年纪不长心!不管他们到哪儿,几乎都会因为他遭遇特殊的礼遇,偏偏他都认为是人家无礼。
“这位姑娘,我那位大哥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张寒对着杨桃的背影再次深深施礼。
杨桃楞了一下,一瞬间竟然又想到了风筝。
这张寒虽是一副聪明外露、有些油腔滑调,但礼数上还是很周到的,估计经常给那个叫什么“听雨”的人干这擦屁股的事儿,也真难为他。
没准儿他跟风筝一样,是故意伪装的,风筝伪装妖媚,而他伪装浮夸。
但她也只是扭了一下头,对张寒轻轻颔首,没再说话。
不管他是真浮夸也好,假浮夸也好,反正她对来他们村的所有陌生人,第一反应都是心生戒备。认为他们不是冲她来的,就是冲裴逸凡来的。
待她洗完了衣服,慢慢地往村里走的时候,那两个人从村子出来。她只是一眼,就瞧见那没礼貌的人满脸的失落,倒是那个叫张寒的,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而且这不说话的时候,倒没那么流气了。
“喂!你……”那个莽撞假扮个性的,又开始用鞭子指着她。“我问你,你们这村子前几年,可有陌生人来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
果然她的戒备不是多余的。
她可不管别人找她是为了什么,反正她不想离开这村子。
“两位公子在村里想必打听过了,又何必问我?”杨桃淡淡地说,明摆着一副我不爱搭理你们的模样。
“你……”
“听雨兄听雨兄,咱们何必跟一个女子计较,还是快走吧!”张寒连忙拦住那叫“听雨”的,又对杨桃笑了笑。“多谢姑娘,我们这就告辞。”
杨桃无语!还好并不是都不长脑子!她真心奇怪是谁派那位“听雨”来干这事儿的,让她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这位领导的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