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到得前厅,本来交头接耳、焦急等待的众人,瞬间停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赵匡胤,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些女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赵匡胤。
赵匡胤风度翩翩,气宇不凡,有棱有角的脸型,宽阔的眉宇,如炬的眼眸,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鼻梁,高大伟岸的身材,黝黑健康的肤色,加上“战神”的头衔,几乎是瞬间秒杀了在场不同年龄阶层的女子,既有年轻貌美前来相亲的大家闺秀,也有风韵犹存前来说媒的媒婆。
厅里依然阗寂无声。
赵匡胤被众女子看得不好意思,自己又从未在一个场合见过如此多的妙龄女子,忍不住想离开。
赵夫人赶紧上前,拉住赵匡胤道:“匡胤啊,你可来了,看大家都等你多时了。今天母亲特地给你请来了七位才貌双全,聪慧过人的姑娘到家中做客,你过来认识认识。”
赵匡胤无奈地走上前去,感觉自己成了被众人赏鉴的古玩。
“那就先麻烦各位自我介绍一下,从左手边开始吧。”
只见一位身穿粉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长着瓜子型白嫩如玉脸庞的女子站了起来道:“赵将军,您好,小女乃中书令陈大人的二女儿,芳龄二八。”
又见一位身袭金色丝边的素衣委地,上绣月磐暗纹,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的女子站了起来道:“赵将军,您好,小女乃侍中张大人的小女儿,芳龄二八。”
又见一位身穿深紫滚边淡粉色拖地外裙,上绣樱花纹,内穿一件乳白色百褶内裙,肤若凝脂,柳眉不描而黛的女子站了起来道:“赵将军,您好,小女乃李重进将军的侄女,芳龄十七。”
如此这般,一个个如花似玉地女子轮流自我介绍了一番,可是赵匡胤却听得漫不经心,心不在焉,一个也没记在心里。还一直在心中抱怨,母亲怎么搞得像选妃似的,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
没想到,赵夫人竟说:“今天这个聚会,还得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心,特地送来了礼物,过会儿分发给各位。匡胤啊,你看这些姑娘个个家世显贵,端庄大方,母亲见得欢喜万分,你可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兴趣爱好,特长等等。”
赵匡胤知道此时若是敷衍了事,必会得罪这些女子,连带得罪背后的朝中大臣,母亲也会颜面尽失,所以只好勉强地应付着。
他环视了一下这些女子,其实刚才她们介绍时,他根本视若无睹。忽然,他看到一位姑娘身穿淡碧丝衫,姿态娴雅一如莲花,平心静气,低眉敛目,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淡淡然的笑着。乍一看,还有几分与宋莲相似,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过宋莲着女装,只在梦中见过。于是问道:“这位是?”
“你忘啦,她刚刚自我介绍过,是王朴大人的表侄女,叫若兰。”赵夫人忙道。
“哦,不好意思,刚才介绍的太多,一时忘了,不知你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赵匡胤问道。
“小女喜欢读书习字,尤其喜欢研读史书,可能是受了我舅舅的影响。”若兰缓缓道。
“哦,果然是书香门第之家,王大人才华横溢,才高八斗,世人景仰,我也甚为敬佩。“
“小女还有一个特别的喜好,是刺绣,虽然北方人不善绣,但是小女还是对此颇有兴趣。”
赵匡胤听着一时愣住了。
若兰继续道:“我听说南唐第一绣娘,绣工精湛,所绣之物,栩栩如生,难辨真假,小女甚是敬佩,若有一日能得此位娘娘授以手艺,无憾也!”
“娘娘?”赵匡胤惊讶道。
“是啊,听说不久前已嫁进宫,成了南唐的慧妃娘娘。”
这个事实赵匡胤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一直不想承认,不敢面对,也不愿打听。当一个人赤裸裸地在他面前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之时,他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赵匡胤顿感天旋地转,耳鸣目眩,不自禁地一个踉跄往后倒去,赵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赵匡胤小声道:“匡胤,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幸好一旁的赵懿机灵,连忙道:“母亲,刚才我去唤哥哥时,看见他在后院练拳,由于尚未掌握运气法门,所以气脉不顺,还吐了血,恐是刚才练功失误导致身体抱恙。”
“原是如此,匡胤啊,练武可不能操之过急,要注意身体。”说着,连忙命人将赵匡胤搀扶回房间。
这一突发事件让众美女大惊失色,也颇感惋惜,因为赵匡胤还未和自己交谈过呢,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只有若兰是唯一的幸运儿,众人不禁投去羡慕嫉妒的眼神。
赵夫人只能急急向各位道歉,送走众人后,回房中看望赵匡胤,不想被若兰拦住了,若兰道:“赵夫人,能否也让小女子去看看赵将军?”
赵夫人想赵匡胤第一个挑的就是这个女子,必是对其有特别好感,因此就答应了。
家里的弟弟妹妹也都赶来看望赵匡胤,自赵弘殷死后,赵匡胤就成了一家之主。
“哥,身体好些了吗?”赵匡义焦急地问道。当时赵匡义年仅17岁,由于父亲和哥哥常年在外征战,所以府中大小事务都要他帮着母亲处理。
“匡义,我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不畅所致,恐是因为练功不慎。”
“哥,你要当心身体啊,现在国家、小家都需要你。”
“匡胤,没事吧,吓死娘了,你从小到大从未曾这样过。”赵夫人匆匆带着若兰赶来,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赵匡胤面对千军万马未曾有一丝胆怯,今日却在众姑娘面前失了态。
赵匡胤知道自己就是思念过度所致,现在唯一的希望和念想都破灭了,心烦意乱道:“我真的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母亲,您和弟弟妹妹们都先回去吧!”
看赵匡胤有些疲惫,众人只好先回了。不想,赵匡胤看到若兰也来了,竟让她留了下来。不知情的,都道是赵匡胤对若兰有些好感。
赵匡胤待众人走后问若兰:“若兰姑娘,你是如何知道南唐的事的?”
“将军,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金陵生活,他常给我带点丝绸绣线什么的,所以才会知道。”
“那你可知宋莲何时封妃的?”
若兰非常惊讶,没想到赵匡胤居然知道慧妃娘娘的闺名。
“好像就是皇上撤兵回来那段日子,兴许南唐也是为了庆祝停战。”
“哦…..”赵匡胤若有所思,又似乎若有所失,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若兰还在屋里,于是让她先回了。
若兰这才明白赵匡胤让她留下只是为了询问慧妃娘娘的事情,而似乎他与慧妃娘娘早已相识,但奇怪的是,赵匡胤在南唐时一直在打仗,怎会有机会认识南唐皇妃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赵匡胤心情烦闷,向皇上告病修养一段时日。
每日若兰都会为赵匡胤精心熬制补汤送来,有时还会为他缝制些衣物,上面绣些图案,赵匡胤倒都欣然接受。但是赵匡胤从来不穿她做的衣服,他外衣里永远穿着那套内衬,每次洗完都急着让下人熨干了立即又穿上,脚上永远穿着那双靴子,几乎睡觉都舍不得脱。
有一次,若兰又和赵匡胤提及慧妃娘娘的事情。
“将军,您可有听南唐皇妃娘娘的绣品只赠不卖,天下似乎只有南唐的皇上得到过,这才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赵匡胤一听这“美好姻缘”四个字,又是一阵头晕胸闷,不甘心地道:“那也未必,我有一个朋友,曾和宋姑娘熟识,宋姑娘就曾送他一件绣品。”
“真的假的,怎么之前从未听将军提起过!”若兰惊讶地问道。
“那是因为我这位朋友已经在南征战役中殉国了,我不便提及,临死前,他把这样东西交给了我。”
“您是说您身边有绣娘亲手绣制的作品?!”
赵匡胤点点头,随后从怀里取出了宋莲送予他的绣帕,上面的莲花绣工天下无人能及。
若兰看的惊呆了,战战兢兢地接过绣帕,哽咽道:“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见到真迹了。”然后怔怔地看了半饷。
“这样吧,这块帕子我是不能给你的,但是你可以有空过来照着临摹学习,相信会对你的绣艺有所帮助。”
若兰没想到赵匡胤会如此说,她欣喜万分,不仅可以和心爱之人朝夕相处,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是夫复何求。
赵匡胤之所以会如此,因为他从未真正看到宋莲在他面前作绣,每次宋莲都是着着男装在屋里偷偷地绣。而在滁州的那段日子里,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常常刻意回避和宋莲单独在一起。现在,他只能在若兰身上寻找了宋莲的点点影子,以弥补内心的伤痛和遗憾。
慢慢地,若兰以为赵匡胤也有些喜欢自己了。
赵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想好事将近,不如赶早不赶晚,于是试探赵匡胤的意思。
“匡胤,娘看你近日和若兰姑娘来往甚密,娘很是欣慰。你看你们俩的事现在在开封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皇后也派人来问过,合了八字。你年纪也不小了,若兰姑娘名声也很重要,勿耽误了人家,要不娘做个主,明日就上若兰姑娘府上提亲,你看如何?”
“提亲?娘,您误会了,我待若兰如同妹妹,完全没有那层意思。何况人家也未必喜欢儿子。”赵匡胤连忙拒绝道。
“妹妹?!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妹妹吗?难道你看不出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你吗?!”若兰恰好来赵府,她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赵匡胤如此说。
赵匡胤怕母亲担心,于是让若兰到屋内单独谈。
若兰祈求道:“将军,刚才您和夫人说的是气话吧?!”
赵匡胤知道自己的任性之举让别人误会了,自己太自私了,不能让若兰成为宋莲的替代品来安慰自己,而不顾若兰的感受,于是道:“都是因为我太自私,完全未顾及到你的想法,其实,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作朋友,甚至妹妹看待。”
“朋友?!妹妹?!”若兰怒道,“现在全城甚至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的事情,将军怎能如此狠心,将军难道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赵匡胤听到“爱过”两字,心中一紧,默然不语。
“那究竟,究竟怎样才能得到您的心?!”若兰激动地喊道。
赵匡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还是您根本心中早有所爱。”若兰继续道。
“不可能了,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赵匡胤不自禁地说道。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若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明白了过来,哭泣着大喊道:“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解。难怪您连她的闺名都知道。那日您听了我的话突感不适不是因为练功,而是因为知道她成了南唐的皇妃;那日您让我留下,不是因为我特别,而是因为你想从我这知道她的近况;您怀里的绣帕不是她赠予您朋友的,根本是她送予您的定情之物;您让我天天来您这,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您把我当成了她的替身,她就是南唐第一绣娘,李璟的慧妃宋莲,对不对?对不对?!”
“对!但我与她从未定过情,也从未对她表白过,她就突然地永远地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是李璟的女人,南唐的皇妃,你让我如何,我又能如何?!”
“那又怎样,皇上有统一天下之雄心,为何你不能把她从李璟身边夺过来!”
夺过来?赵匡胤只想过要帮柴荣夺了李璟的江山,却未曾想过夺李璟的女人,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何况宋莲的心意如何自己还未可知。
“将军,您都未曾争取过就放弃了。”若兰哭泣道:“您的心里永远装着她,那爱您的人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若兰的话如同父亲的遗言,再一次触动了赵匡胤的内心,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在感情世界里却把自己变成了驼鸟,自我逃避,可是那又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去把宋莲抢回来,然后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吗?这怎么可能?!
赵匡胤心乱如麻,跑到酒窖里胡乱翻出些陈年老酒,兀自喝了起来。
若兰还坐在屋内悲伤地哭泣,她知道赵匡胤一天忘不了宋莲,自己就不会有任何机会,勉强在一起也只会让彼此痛苦。但既然赵匡胤连夺回宋莲的勇气也没有,就说明他和宋莲之间缘分已尽,倒不如劝他死心。于是继续在屋内等着赵匡胤回来。
过了好久,赵匡胤带着满身酒气醉醺醺地回来了,却恍惚见到屋里坐着宋莲,穿着一袭粉裙,如初夏盛开的莲花,不禁上前抱住了宋莲,道:“莲儿,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了,莲儿。六合大战前一晚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你,因为我害怕,害怕你会说你喜欢的是李璟,害怕你会说你恨我,我是你们南唐的仇人,但是我错了,我错了,我连这个争取的机会也错过了。莲儿,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好不好?”
若兰躺在赵匡胤的怀里好难过,好难过,自己永远都是宋莲的影子。
赵匡胤抬起若兰的脸颊,却见两行泪,似珍珠,拈不散,赵匡胤不禁心碎,深深地吻去,若兰没有拒绝,而赵匡胤的吻越深情,若兰的心就越痛,梨花带雨,泪流满面。
兴许是这泪太冰冷,让赵匡胤清醒过来,才发现眼前竟然是若兰,他立即推开若兰,忙道:“对不起,我喝醉了。”
若兰明白自己已不可能劝赵匡胤死心了,哭泣道:“将军,既然您的眼里心里都是宋姑娘,就和皇上把南唐打下来,把宋姑娘找回来。”
“若兰,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将军,我不怨您,您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强求。您放心,今后若兰不会再来打扰了,也请您努力争取您的幸福。”
此后,若兰再也没进过赵府,但不久的将来她还是为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爱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半年后,柴荣带着赵匡胤和强大的水军再次亲征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