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慢了下来,西千绯掀开车帘,红墙黄瓦,整齐错落的殿宇楼台,便已坐落在眼前。西凉王府的马车一停,便有识趣的宫人搬来马凳,扶着西千绯与西千樱下来。
西千绯与西千樱并肩而行,紧紧跟在王府众人身后,而她们身为,整整齐齐的跟着王府的下人,偶尔有宫人偶遇,具是面墙而立,头埋的很低,不敢多看一眼。森严的规矩让整个皇宫的气氛变得沉闷而肃杀,然而今日家宴,西千绯却能听到远处某一宫殿传来的曼妙歌声。真真是讥讽。
一路走来,皆是长长的巷道,高高的院墙,偶尔抬头一看,也只能看到放放的天空。一想起苏宁要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余生,西千绯的心情又沉重的许多。
西奉先领着他们一路进了寿和宫,西奉孑与太后早已等候多时了。
西千绯乖乖跟在身后,一同进了寿和宫。远远便瞧见了榻上坐着的皇帝、太后,以及坐在一旁的皇后。
“先儿,西襄太妃今日怎的没来?”太后问道。
“太后,太妃今日身体欠安,故没有入宫。”西奉先解释道。
“噢?”西奉孑在一旁说道:“传太医看了吗?”
西奉先笑笑,“府中住了医师,无妨的。”
西奉孑目光在王府一众人等转了一圈,看见神色有些消瘦是西千明,便问道:“侄儿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到时消瘦了许多。”
被点到了西千明站了出来,淡淡的说道:“劳皇伯伯挂心了,千明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不碍事。”
在一旁看着的西千绯却觉得好生怪异,西奉孑与西奉先两人表面上看着十分友好亲密,可看着两人说话,总有一种诡异感在蔓延,使得着寿和宫的气氛凝固又尴尬。
“陛下,”外殿一太监走进来,伏在西奉孑耳边轻轻说道:“宁妃娘娘已经知晓千绯郡主入宫了,想要见一面。”
西奉孑挥手示意他下去,书卷气的脸庞笑着看向西千绯,问道:“你便是西千绯?”
西千绯立刻跪下,头低埋了下去,回道:“回避下,正是。”
“朕听闻你自小养在苏府,与朕的宁妃关系甚好?”
“千绯幼时承蒙宁妃娘娘照顾,很是感激,此次正想当面道谢呢。”
西奉孑笑意愈发深了,爽朗的说道:“宁妃前两日也提过,她思念的紧。你不必在寿和宫待着了,去落宁宫吧。”
西千绯欣喜的磕了头,便跟着宫人出了大殿,走过西奉先的身旁,能深刻感受到西奉先克制的戾气与杀意,西千绯毫不畏惧的朝他笑笑,即刻利落的离去。
落宁宫离寿和宫不远,很快便到了。听到西千绯要过来的消息,苏宁早在宫门出等着。西千绯欣喜的在宫门出停下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苏宁,笑意盈盈的苏宁,华服瑰丽的苏宁。
西千绯一步步踏上台阶,望着一脸轻松的苏宁,脚下的步伐沉重的好似灌了铅水,迈一步都无比艰难。
苏宁不等西千绯走上来,便迎了出去,亲手拉着西千绯进了宫门,到了内殿,只剩下芜月在一边时,苏宁才紧紧的将西千绯拥住。
“简儿,你没事就好。”
一听苏宁的声音,西千绯不禁湿了眼眶,喃喃道:“宁姐姐,我好想你。一听你入了宫,便日思夜想想见你一面,看看你好不好。”
“傻孩子,”苏宁轻轻摸了摸西千绯的头顶,很是轻松的说道:“我很好,这里锦衣玉食,陛下待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的。”
西千绯看着一脸温柔的苏宁,难过的摇摇头,说道:“你骗我,宁姐姐,你何苦要瞒着我呢?”
苏宁轻轻叹息着,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已经成了宁妃,我不愿又能如何呢。我唯一牵挂的便是你了,只要你无虞,我怎样都是无所谓的。”
西千绯猛地冲进苏宁的怀中,泪眼婆娑的说道:“宁姐姐,我···我是知你心里苦的。我进宫之前便问过了白沐医师,白沐医师,他是喜欢姐姐。”
苏宁呆住,怔怔看着西千绯,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西千绯在苏宁怀中蹭了蹭,说道:“我在王府听到姐姐入宫的消息时,白沐医师也在,当时白沐医师曾对我说过,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宁姐姐,希望我能替他转告你,他很喜欢南城,虽然行踪不定,可是他一定会再回南城。”
苏宁恍惚起来,忆起五年前,自己曾娇羞的为他送别的光景,彼时容光焕发,纯真如水。而现在的自己,却已没有资格了。
“宁姐姐,你告诉我,你当真要在这里终老一生吗?你若不愿意,我一定带你出去··”
苏宁捂住了西千绯的口,皱眉说道:“这种胡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苏府怎么办,芜月怎么办?我既生在了苏府,父亲将我养大,我终是要还的。”
西千绯看着坚韧的苏宁,心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疼到窒息。一难受便咳嗽起来,白沐的调制的药方药效已快要消失,西千绯顿时感到天地都在旋转,连忙坐到榻上,慌乱的掏出白沐给她的药丸,急促的服了下去。
苏宁看着这一系列变故,吓得不轻,“你这是怎么了,你在吃什么药?”
西千绯刚想解释,不料这药服的有些猛了,自己脆弱的身体短时间承受不住,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姐姐,我没事的。”西千绯嘶哑的说了一句。
“什么没事,这样叫没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样?”苏宁急红了眼,“让我看看!”苏宁不由分说的想要查看一番,随意掀起了西千绯的衣袖,却看到斑驳交错的鞭痕,深红的、深紫的,像一盘颜料倒在了手上。
苏宁掀开衣袖的手都颤抖起来,她不可置信的问道:“简儿,你在王府,到底遭遇了什么?”苏宁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西千绯淡淡的把衣袖收了下来,说道:“宁姐姐,你可知我的生母是谁吗?”
苏宁摇了摇头,这些她曾经查过,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的生母是言绯。我那日听母···听梁雪说起,言绯曾使得西奉先的前任王妃难产而死,世子也差点活不了。也是因为言绯,梁雪没有与西奉先在一起,还趁西奉先酒醉,怀上了我。西奉先恨透了言绯,言绯死了,他自然不待见我。在王府里,他将我的院子布置了重兵把守,一到西千明的病好,便想方设法的杀掉我。”西千绯平静的说道。
“宁姐姐,今日见到你,我便放心了。”
苏宁噙着泪摇头,不敢相信西千绯说出来的事实,她急忙唤道:“芜月,快,传太医来看看简儿身上的伤。”
西千绯一把抓住苏宁的手,扼紧了她纤弱的手腕,说道:“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太医过来诊治重伤的西凉郡主?此事陛下问起来姐姐当如何应对?”
“小姐,郡主说的有理,莫要冲动行事啊且千万不要忘了陛下吩咐的事情。”芜月低低的劝道。
苏宁想起了与西奉孑的约定,神色复杂起来。
“姐姐,宫中的秦妃有权有势,我也听闻她并不待见姐姐,且王府的王妃又是她的堂姐,身后有庞大是郑国功府撑腰,西奉先容不下我,只怕也会忌惮姐姐这个妃位三分,因而若他们联合动起手来,只怕姐姐斗不过。”西千绯没有去探究西奉孑到底吩咐了苏宁什么事情,而是细细说出当日华敛安给她的分析,警示苏宁。
“放心,现在秦妃还不敢轻举妄动,我有办法应对的。”苏宁笑笑,微怒的看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芜月,直到芜月讪讪退下。“西奉先当日在院内与三夫人到底说了什么?这件事父亲闭口不谈,整个苏宁当日知情的婢女也被除去。你告诉我,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千绯立即便猜到了这是西奉孑想要问的。西奉先把这件事抹得干干净净,上报她的身份又语焉不详,西奉孑这样身在高位,向来猜忌西奉先的人,自然感到蹊跷。查不出来,自然只好通过自己这个当事人了解了。
西千绯已经想到这一层,不想为难苏宁,便一五一十的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
越听越是瘆人,看着模样英气明媚的西千绯,风轻云淡的讲着这些黑暗、肮脏、不见天日的往事,苏宁心中涌起万般心酸。不知不觉间,活泼好动,性情欢脱的妹妹,竟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她能做些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将西千绯接入宫中,自己日日护着吗?可是她在宫中如履薄冰,自身亦难保,又如何护的了呢。苏宁一想到西奉先不会放过西千绯,可能西千绯一回王府便是死期,浑身都开始发起抖了。万念俱灰之际,苏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欣喜的问道:“简儿,我且问你,你这身武艺,是跟谁学的?”
西千绯一愣,才忆起苏宁从未问过这件事,自然也不知道华敛安的存在。便解释道:“我当时在天枢阁游玩时,偶然认识了师父。他唤华敛安,是茶楼的楼主。虽然外界江湖人士对师父的评价并不是很好,可是师父待我极好,温柔有趣,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听了西千绯的话,苏宁惊呼起来,“茶楼楼主?”
苏宁震惊的看着西千绯,说道:“你可知茶楼是个怎样的存在?那楼主又是怎样的人?”
西千绯点点头,神色沉重下来:“我知道。茶楼收钱买命,是个凶恶残忍的杀手组织。茶楼楼主为人阴柔狠辣,做事不讲原则不讲底线,江湖中的名门正派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那又怎样?”西千绯抬头认真的看着苏宁,坚定的说道:“这些我统统都不管。我只知道他是养育了我五年的师父,教我武功,教我弹琴,从不让我受委屈的师父。这次我被迫来到了西阳,他便追着我到了西阳,不遗余力也要将我带出王府。他杀人又如何,两面三刀又如何,身份神秘、高深莫测又如何。难道我手上沾染的血就少过吗,宁姐姐,这些年你在苏府里如大夫人斗,那些遭殃的被处理掉的下人,少过吗?”
苏宁很是欣慰的笑了,说道:“能听的你说这些,我很高兴。我相信,他可以将你照顾的很好。外界那些传言,什么是非曲直,什么伸张正义,你统统都不要理会,那些东西本就不是你该去承担的。你只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苏宁温婉的将西千绯额前的碎发打理好,静静的说道:“你出了宫,万万告诉楼主,关于你出王府的事情,任何事情,我都是愿意去做的。”
西千绯揽住苏宁纤细的腰身,撒娇般赖在苏宁怀中。真好。西千绯这样想,若能够一直这样赖在苏宁怀中,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