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戈壁滩,虽没有想象的那么炎热难耐,但光秃秃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偶尔有几棵枯树,几株低眉顺眼的骆驼草,算是给这荒原添了一丁点的生机。
东宁国的边城似乎都与其他的城镇隔得极远,袁叶她们日夜兼程地走了两天,都没有看到新的城门。长途的跋涉让袁叶没了说话的兴致,可眼见这太阳又要下班了,袁叶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提议了一下。
“姜大侠,你看咱能不能歇歇。”袁叶拉了拉小铃铛的手,又道:“小铃铛会吃不消的。”
姜雨头也没回,一言不发地接着走,袁叶翻了个白眼,只得任命地跟在后面。
“天黑就休息。”
前面的人忽然说了句话,让袁叶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小声地骂了一句该死的“黑寡妇”,步子又拖拉一点。
太阳一直磨叽了一个时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下去,袁叶觉得浑身要散了架子。眼看着地平线将要吞没最后的一丝余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
姜雨自顾自地走出了老远的一段路,好似完全不知道他身后的两个拖油瓶已经完全罢工不干了。
袁叶皱了皱眉,找个石头两人靠着,坚决地向黑寡妇表明:就算他打算扔下她们不管,她们也不会再走一步。
抗争总算得到了回应,看着已经开始往回溜达的姜雨,袁叶心中松了一大口气。说实话,袁叶倒是真怕他把自己和小铃铛扔下不管。自己对他来说有没有很值得要保护的原因,袁叶思考很久也得不出个结论。毕竟这个黑寡妇连他的大黑马都可以随随便便丢在客栈,扔下两个拖油瓶也不算过分。
姜雨似乎是边往回溜达边捡柴禾,可这种鬼地方的树枝实在太少,是以回来的时候怀中抱着的只有那么几根枯枝。
袁叶见状,从他解下的包袱里掏出火石,屁颠屁颠地去帮姜雨生火。
姜雨淡淡地扫了一眼袁叶狗腿的笑脸,脸上表情未变。但袁叶却看得出来,黑寡妇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肯再走而生气。
大漠的月亮又大又圆,成了漆黑荒漠的唯一装点。三人便在这明月映衬的天空下,守着一星微弱的小火苗,啃着仅剩的一点硬干粮。
袁叶抖了抖装着干粮的布包,向姜雨撇了撇嘴:“姜大侠,一点都没有了。”
“嗯,”姜雨淡淡地应了一声,望了望天空的皎月,“明天就到凤岭了,去那再买些就是。”
“凤岭?”袁叶听这名字就觉得并不像什么大城市,大概也就是个有几户人家的小土丘吧。心中的期盼落了空,唉,她好想客栈的硬板床。
姜雨看着袁叶歪着脑袋坐在那里,手中的干粮都忘了吃,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一直想问,”姜雨拿小石子丢向袁叶,直到看到袁叶眼神聚了焦才继续开口,“‘黑寡妇’是什么?”
“啊?”袁叶张大嘴巴,眼珠瞪得要掉出来。这要怎么跟他解释,会不会被暴打一顿啊。于是决定这样回答:
“对啊,那是什么?”袁叶眼珠乱窜,不肯对上姜雨的眼睛。
“我应该没有听错。”姜雨低头认真地想了想,“你这样叫过我。”
“什么时候?!”袁叶心虚。
“山洞的时候,”姜雨不看袁叶,表情淡淡地道,“刚刚也叫了。”
“……”
袁叶无从反驳了,因为她都不记得叫过姜雨多少遍“黑寡妇”了。感情黑寡妇听力这么好,记性也好,并且还能憋到现在才问。
“就是一种,呃……”袁叶想了想,打算说得委婉一点,“是一种一身黑色的蜘蛛。”
姜雨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袍子,脸色一黑,没有说话。
袁叶有些发怵,好不容易让黑寡妇说句话,可别又一句话给惹恼了,好几天不搭理自己。
往姜雨那边挪了挪,袁叶一脸讨好:“那可是一种很厉害的蜘蛛。”
姜雨看向袁叶,袁叶回给他一个“说的就是你”的微笑:“嗯,超级厉害。”
脸色稍缓了缓,姜雨往远离袁叶的方向移了移,不带脾气地说道:“我们那儿叫它蟢子。”
“你们哪儿?”袁叶忽然觉得有空子可钻。
“我们那儿。”
“……”
黑寡妇一点也不上钩。—_—|||
谈话大概可以进行到这了,袁叶挪回小铃铛的身边,从包袱里揪出旧裙子盖在已经睡着的小铃铛身上。自己靠着石头躺下,静静地望着着天空的月亮。
这样一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以皎月作灯的夜晚,要是身边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倒是可以彻夜长谈,说一说心事。
可是……
袁叶扭头瞟了一眼正在用树枝扒拉着小火堆的姜雨,吐了一口气。让姜雨做秉烛夜谈的倾诉伙伴,倒不如自己去对着戈壁滩的石头跳支舞。
望着墨黑的天空,袁叶困意袭来,意识开始模糊。身边却突然想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姜雨那与天色一般的漆黑袍子落在了袁叶的视线里,袁叶清醒了一下,居然是黑寡妇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知道我怎么叫你的吗?”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只是像聊家常一样轻轻松松的口气。
袁叶没有答话,虽然心里好奇,却还是闭了眼睛装睡。
“噪鹊。”姜雨自问自答。
袁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可能觉得两个字无法解释他想表达的意思,姜雨又接着加了一句话:“就是一种很吵的鸟。”
袁叶睁开眼睛,刚要冲他怒吼,我还想叫你黑老鸹呢,却突然愣住了……
衬着天空大大的明月,姜雨的笑得灿烂的侧脸悬在头顶上。
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的脸涂了一层光粉,微微溶于银光之中。
袁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从自己身边微笑走过,还被自己冠以花瓶的人,那个曾经放荡不羁却保护了全城百姓的小将军。
如果说小将军的笑是灿烂如夏花,那姜雨的笑容就像于寒冬绽放的腊梅,难得一见。
好看,都好看。
袁叶似乎忘了刚刚还被姜雨叫做“噪鹊”,愣愣地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