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入冬节气,人们都忙着采购过冬物品,存储食量,所以街上的人较往日更是多上许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便有许多人见到穗青一个小女娃带着弟弟坐在摊位前很是好奇,便有人问:“这女孩独自一人带着弟弟摆什么摊子?”
“嗨,你没看那幡布吗,估摸着是书信郎吧?”有人接话。
又有人惊讶:“呦,二狗子,我倒是眼拙没看出来你识字啊,怎么知道那幡布上写的书信郎三个字啊?莫不是蒙的吧!“说罢人群中一阵哄笑。
被唤作二狗子的那人一听他出言讽刺,顿时涨红了脸,生气的说:“怎么!我不识字,却连字儿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么!那一撇一捺的可不就是字儿了!”说罢又冲围观的众人道:“她案上摆了笔墨草纸,不是书信郎,又是什么!”
众人这才仔细的将穗青审视了一番,见她面前却是放着文房四宝,便也心下了然,只是心中都万分惊讶这小女孩竟然识字,这样想着,便有许多人不相信起来。
二狗子见众人认同了自己的话,便觉得找回了些许面子,却十分好奇穗青小小年纪却识字真是少见,便上前问道:“小姑娘,你果真识字么?”
穗青见围观的人多,却也镇定自若,起身回答:“这位大叔,我是识字的,不信我写给你看?”
众人闻言,便都聚上前来观看,穗青正待下笔,又听见有人喊:“咱们平头百姓都不识字,她要是随便乱写上一横一竖的硬说是字谁会知道是不是啊!”
穗青笑了笑:“那我便写了酒字,大叔拿去前面酒铺子,对对他家招幡上酒坛子下那个红字,不就是了吗?”
众人听言觉得甚好,便不再多话。
穗青自小练习书法,虽然说不上写的多行云流水,但也是很有规矩了,当下就写了一个大大的酒字让二狗子拿到酒铺子前对了一对,众人先前见她写字下笔已是一副读书识字的架势,又听二狗子连声嚷嚷“对上啦,对上啦!”当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佩服。
在这个时代,平头百姓每日忙活生计,文盲遍地,对他们而言那些字识文断字的就比自己高了一等,穗青不仅年纪小又是女孩,便有人心中琢磨这女娃子识字儿,家中应该很有些体面才对,不然家中谁会让女孩子也去读书?可如今看她姐弟二人穿着虽然干净却委实破旧,小女孩这么小就要出来摆摊挣钱,莫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家遭了难,才落得如此下场?
许多人这样想着,就怕是这姐弟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落魄这般,生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当下便揣着手离开了。
穗青心里也是郁闷,怎么这些人知道自己是认字的书信郎反而走了呢,真真是想不明白,正疑惑间,就听见二狗子问:“小女娃,你小小年纪出来赚钱,又认字,莫不是家里原来富贵,遭了难了?”
穗青看他问的诚恳,又觉得这位大叔为人直率,便答道:“大叔猜错了,我家也是普通百姓,只是爹爹是个秀才,平时喜爱教我识字儿,所以我才会认得几个字,”说罢,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我爹爹今日重病,家里的钱都拿来买药看病花的一干二净,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才想着出来代写书信,为爹爹挣些药钱罢了。”说罢又用袖子摸了摸眼泪。
对于这个说法,穗青一早就琢磨好了,自己在县里没有亲友,若是被人知道自己九岁年纪带着幼弟出来摆摊,难保会有人仗着她二人无人撑腰欺凌于自己,所幸便撒谎声称自己家父尚在,只是重病而已,以免被人认为家中无大人爱护,吃了大亏。
周围人听这样说,这才明白缘由,听穗青说的悲苦,又见她姐弟二人小小年纪如此有孝心,当下便感动不已。
二狗子更是心中感动,又想到自己当年也是家中老爹病重,为了生计,自己也才十一二岁就跑到县里当苦力,过的很是艰难,当下就对姐弟二人怜惜不已,便说:“小女娃别难过,你这样的孝心,你爹爹会好起来的。”说罢又问:“你这摊子写封书信要价多少?”
穗青连忙答了,二狗子见是与石秀才等人要价一样,想着反正找谁不是写啊,这孩子又这么可怜就让她写了吧。就给了五文钱让穗青帮忙给京中的大堂哥写了家信。
剩下的人凡有正要写些书信寄给外地家人的便也都找了穗青,一时之间生意竟很是火爆。
待到夕阳下山时收拾停当,除去成本算了一算竟然赚了有七十文钱,笑的穗青嘴巴都合不上了。
吴老板看她这样高兴也很是欣慰,想了想却说:“如今就快到了年前,有亲人在外地的家家户户都会写信报个平安,只是过了这一段恐怕生意就不会这样好了。“
大昭的人口流动并不频繁,平民百姓大多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过活,平时出行范围能到州府的已经很是少见了,若是平时离得远的亲友相互联系多是传个口信就罢了,如今恰是书信往来繁忙的时候,穗青的生意才会这样好,若在平时以石秀才这位生意最好的书信郎来说也只是一天能写个一两封信。
不过能够这样穗青已经很是满意,只要不出大岔子,一个月总有五六十文的收入,对现下穗青的困境而言已是十分好的消息了。至于以后,不是有老话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穗青知道吴老板是好意,便对吴老板好好的感激了一番。因今天写信的人多,连带着吴老板的面摊生意都好了不少,临走时吴老板又将做卤肉面剩下的两小块老卤猪头肉给了穗青,叮嘱说让虎子多吃一点,穗青又是一阵感激。
接下来几日,穗青的生意在众人口口相传下依旧很好,凡是要写书信的都怜悯穗青年小,便都来找她,一时之间西市垣家小小书信郎的名号竟是传了出去。
这天中午,穗青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伸了伸懒腰就要收拾东西带着虎子去吃饭,正要将一旁吃糖吃的正欢的虎子抱起,就听到一个人轻蔑的问:“你就是垣家的那小丫头?“
穗青回头看到是一位长衫纶巾的青年男子正不屑的看着自己,歪了下头问:“我是,你又是谁?“
那人听她问,立时换了一副洋洋自得样子来:“小丫头片子,竟连我石秀才都不知道,还敢在东市当那书信郎?”
穗青心中暗道一声,果然找事的来了。却不惊慌,将虎子又在板凳上放好喂了一颗桂花糖,笑着说:“原来大叔就是石秀才,失敬失敬。不知大叔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小丫头还挺会装模作样!“石秀才身后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生气的说。
穗青定睛一看,石秀才身后跟了两个人,想来应该都是这东市的书信郎了。自己抢了人家的生意,害的几人这些天一个生意也没有,其实心中也有些内疚。
都是贫寒家里出来的,不然以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傲气,谁会屑于抛头露面代笔赚钱呢,当下就赔了笑脸:“几位叔叔怎么这么大的气,我只不过才来摆摊,给重病的爹爹挣些药钱罢了,若是哪里做的不当,得罪了叔叔们还望叔叔们不要怪罪。“
那青衫的冷哼一声说:“我可没你这么会赚钱的侄女,怎么,这些天将我们哥几个的生意都抢了去,你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
穗青听他说的这么难听,当下就变了脸色,自己内疚害的你们一点生意都没有是自己心底善良,可如今这几个大男人竟来找自己麻烦可真是没脸没皮!
当下就说:“我一个小孩子出来为父赚钱,是遵了孝道,纵然是叔叔婶婶们疼惜我让我代写,却也是人性本善!”说着又怒视了三人一眼,“几位大人却来因为这事找我一个小孩子的麻烦,还口称是读书人,我看只怕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青衫男子一听也是火大,作势就要打人,却被石秀才拦了下来,“小丫头嘴巴倒是伶俐,”说罢往板凳上一坐,“你家急着用钱,我们便允你摆上几天的摊子,不过往后你这摊子便不要摆了。”
穗青看他一副洋洋在在的样子,很是恼火。
虽然心里想到过会遇到这些事,可穗青总觉得考了秀才的人都该是和和气气的读书人,哪怕穷酸秀才却也该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是些只会之乎者也的,却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的恶霸行径。
穗青却没想到,人性本就有善恶之分,谁说读了书的都是好人呢,不然这世上又怎么出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句话有时候实在是至真真理。
“这地盘你家的?这摊位是你开的?凭什么你让我走就走!“穗青怒喝到,小身板挺得笔直,粉嫩的小脸因为气愤涨的通红。一旁的虎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穗青赶忙将虎子搂进怀里连声安慰。
石秀才见她一个小孩子竟敢这样跟自己叫板儿,顿时大怒,起身一脚就要踹倒穗青,却不知哪里扔来一块石头,咚的一声狠狠砸到了自己头上,疼的直流眼泪,也顾不得踢人,四周大声嚷嚷:“谁!哪个兔崽子敢砸本秀才老爷!“
周围围观群众甚多,却碍于石秀才三人有功名在身都不敢出头帮穗青姐弟说话,正因石秀才等人的无耻行径感到气愤,见他被砸,当下就有人连声喝彩“砸的好!“砸的好!”
此时只见人群中钻出一个衣衫褴褛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几块石子,朝着石秀才等人又用力的砸了过去,边砸边喊:“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
石秀才眼见罪魁祸首出现,一把抓住男孩一巴掌扇了上去,口中怒骂:“小乞丐!还敢扔你大爷!”
男孩吃痛放声大哭,人群中又钻进来一个男孩,往石秀才身上猛地一撞,石秀才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同行的二人赶忙将他扶起。
那大一点的男孩一边安慰着小男孩,一边大声说:“烂秀才!就知道在这里欺负人,你老娘吊死了都不管!当心你老娘回头找你算账!”
却说石秀才年幼丧父,是老娘做工供他读书,虽断文识字却实在不是个好人,他仗着自己有了秀才的功名在身,平日里总做出一派大爷的样子来,喜好和县里另几个秀才出入烟花之地,家中本来还有些家底,却被他败了个一干二净,他老娘被气的一病不起,他却将老娘的药钱拿去养一个青楼的女子,他老娘知道后上吊自尽,待几日石秀才回来,一开门就看到老娘吊在梁上死不瞑目的惨象,被吓得生了一场大病,在这之后就掏空了家底,无奈之下就与几个狐朋狗友在西市做起了书信郎,一存了些钱立马就跑到青楼花的干干净净。只老娘临死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心中最是害怕别人提起这个。
听男孩这样一喊,石秀才只觉得眼前立刻浮现了一双枯朽老手要将自己拽走,立时吓的尿了裤子。
另外两人见领头的都没了气候,赶紧架起石秀才,灰溜溜的跑了,留下众人一边朝他们砸着石头,一边大笑不已。
-----------------------------------------------------------------------------------------------------------奋进!努力!求支持呀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