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是张悦的小名,除了江华,没有人知道。因为原本是小二,在张悦的前面,还有一个姐姐,五岁的时候淹死了,尽管不在,但是张悦生下来,依旧是小二子,她嫌二难听,便执着的叫着小爱。
两个人默默的注视着对方,良久,都不敢说一个字,生怕这是一场梦幻,如果出声,就会变成泡沫。
“老婆,真的是你吗?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饶李衡是个大男人,此刻也湿了眼眶,泪流满面。
张悦拼命点头,冲过去,和李衡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老公,是我,是我,就是我,太好了,我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哭了许久,两个人再度分开,张悦草草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既然李衡的身体里面住着的是自己的丈夫,那便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将福缘使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李衡泪花闪动,“这样说来,我们倒要感谢李严氏了,要不然你去投了好命的胎,哪里来的心愿,我们也不可能重聚了。”
张悦感叹,“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有得有失吧。不瞒你说,我被那李严氏的自私伤透了心,原来准备待你清醒后,就让你给我写份休书,我离开李家,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去,没料到,你却是和真正的李恒之共用一个身体,这叫什么事儿,难道你就没办法把他驱逐走吗?”
李衡摇了摇头,“如果有办法,早就把他赶走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古人不是说休书对女人而言就是原子弹吗,灭绝性的伤害,你为什么主动要休书?”
张悦冷笑一声,将李严氏做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李衡果然愤怒了,“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其实老婆,你当初留下的职责是照顾她,现在她已经病愈,眼睛也好了,李家的祖宅也拿回来了,你已经仁至义尽 了,你完全没必要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了呀。”
“是啊,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我却因为自大,要经历这许多痛苦的磨难,才能想得明白。”
“老婆,都过去了,原本凌儿走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活着真的没有意思,整天不上班,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妈和妹妹都来劝我,我也听不进去。如果早知道不喝酒安静的睡一觉,就能与你相聚,我早就这么干了。”
突然门被敲响,红姑怯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悦娘,老夫人醒了,她喝了一口药,就不肯再喝,说是太苦,还说你想害死她!”
李衡注意到原还满脸柔情的妻子,一瞬间满脸冰霜,冷冷的说道,“我是为了她好,让喜儿也上,一起按住她,把药灌也要给我灌下去,大夫可是说了,这药要每天三顿的喝,至少要喝上七天,才算好呢。”
“是,夫人。”姚红姑退下了,张悦回头,却见李衡的脸色苍白扭曲起来,她吓一跳,连忙扶住李衡,“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说话太久,影响伤口了?”
只见李衡的脸扭曲着,一时眼神清澈,一时愤怒,李衡竟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你不好好的睡你的觉,你想干嘛?你再闹腾,小心我灭了你。”这是江华的声音,自从确认张悦娘就是张悦后,他的底气更足了,对生活也有了新的目标。
“你,把我娘怎么样了?为何要强灌她喝药,我警告你,悦娘是我媳妇儿,你不许动她,我求求你了,你行行好,你走吧,别再占着我的身体了,我娘和我娘子都是好人,他们不应该受这样的罪,求你了!”这是真正的李恒之的声音。
“你错了,你的娘子早就魂飞魄散了,现在那位是我的老婆,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是绝对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你若识相,就乖乖进入长眠状态,我就替你好好照顾你的老娘,否则我就算是拼得重伤,也要把你迫的魂消魄散。”
“你说什么,你说真的悦娘不在了?我不信,我不信!”李恒之绝望至极的嘶吼。
张悦静静看着李衡,轻声道,“李公子,对不起,我来的时候,你娘子就已经到了地狱,她是被你的姑姑李梅花和你的亲娘一起害死的。”
张悦为什么这样说呢,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如果当初李严氏能够强一点,真正的悦娘也不会屡屡受李梅花的迫害,所以说悦娘的死,李严氏也是有责任的。
“你说,娘和姑姑一起害死了悦娘?不,我不信,我知道姑姑一向不喜欢悦娘,只是娘,娘怎么可能会害悦娘,你不要胡说,我不会相信你的。”
张悦深吸一口气,“不管过程如何,悦娘是真的不在了,这就是结果,这是真正的结果呀,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呢?”
李恒之的声音低而哀怨,“江先生,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主动离开这个身体,让你完全主导,成全你和你的妻子。”
江华急切的声音立即响起来,“你说,什么条件?”
“不管我娘犯了什么错,都请你好好善待她,悦娘已经不在了,我也马上要走了,姑姑向来心恶自私,肯定不会顾她死活。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是孤伶伶一个,再无亲人了,我希望你能保证,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你都不会赶她离开,都会好好待她,替她养老送终。”
江华想了想,点头答应。
李恒之又道,“你发誓,你发誓你不会违背诺言,否则你和你的妻子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经历和我一样的痛楚,被外界来的异魂占据身躯,而我就算是化作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誓言是真的很毒,在这个穿越者泛滥的时代,张悦还真的不敢保证,很可能她哪天生个病,就被别人穿了呢。
江华看了一眼张悦,深吸一口气,竖起右掌,照着李恒之的誓言说了一遍。
“李兄弟,对不起了,我也是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想要活着,更何况我妻子还在这儿,我更想好好活着,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就算没有这个誓言,我也会替你好好照顾你老娘的。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现在我暂时把身体的主控权放给你,你去和你娘见最后一面吧。”江华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消了声音。
没过一会儿,李衡再度睁开眼,看向张悦,却只剩心痛,他下了炕,整理好衣袍,朝着张悦郑重的施了一礼,“之听你说给他听的话,我也有听到,多谢你替我娘治好了眼睛,她的确有错,但是请你念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多多包容一些吧,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悦连忙站起来还礼,“只要她不犯我,我就会善待她,之前的事你也听说了,都是你娘要折腾出来的,你一会过去,最好劝劝她,让她收敛一些,别在闹下去了,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已经醒来,这里就直接瞥开李衡的名字,用李恒之了)
李恒之慢慢点头,用手扶了下额头上包扎的伤口,突然想到什么,哑着嗓子问道,“你,可否帮我拿面铜镜来?”
张悦虽然不知道李恒之要干嘛,但还是从床头的包裹里拿了一面出来。
李恒之从铜镜里看那张脸,俊郎的脸上多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他似乎陷入回忆里。
“我记得当日欧阳春约我喝酒,将我灌醉,待我醒来时,已经是科考的第二天了,我错过了科考,心中十分恼恨,前后一寻思,就觉得不对劲,怎么醉酒会整整昏睡两天?其中肯定有问题。
于是我只得等,等到放考,便去寻那欧阳春,结果人家根本不理我,欧阳春的奴才将我一脚踢翻在地,还说我是穷疯了,想要问欧阳少爷讨银子。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而已,但却左右求告无门,又错过科考,想想家中的娘亲和媳妇,无比伤感,为了供我进京赶考,家中卖房卖地,现在我如此状况,该如何面对家乡父老?
很快放榜了,那欧阳春竟是名列前矛,我在昏昏沉沉中,看众人颂读欧阳春状元及第的锦绣文章,谁料那字字句句竟是耳熟无比,那竟是我三天前做下的文章啊。我拼了命的扒开人群,想要告诉考官,这文章是我的,是欧阳春灌醉了我,从我这里偷走的,但是谁会相信我,只以为我是落考的举子,一时接受不了,发了疯。
我恨恨不平,跑去顺天府敲鼓,想要状告欧阳春,岂料欧阳春手眼通天,买通了官府,竟将我下了大狱。我在大狱被鞭打的伤痕累累,饶是这样还不嫌够,那欧阳春竟跑到牢里来,讥笑我不自量力,只见他手下的人朝我胸口一点,我就无法动弹了,接着我看见欧阳春的随从,拿了什么东西糊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还有一阵香气袭来,闻到那股香气,我就昏睡了过去,待我再醒来时,我已经在洪都的乞丐窝里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仍不甘心,继续去鸣冤,但是那顺天府的人居然说我不是李恒之,为何要替李恒之鸣冤,是想找打吗?我怎么会不是李恒之呢,直到有一次,我在河边喝水,看见这张脸,我才明白,那欧阳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将我变成了别人。
现在这张脸是别人的,让我如何用这张脸,去面对殷切期盼的老娘,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