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黑了,气温降了下来,严三太抱着胳膊缩在墙角落,冻的直打哆索,肚子里也饿的咕咕直叫。
他突然想起什么,“女儿,刚才那几个奴才啥意思,什么让你想通了,去领钱,一百俩银子啊,你傻啊你干嘛不要?”
严如烟抱着自己的首饰坐在一张旧板凳上面,瞟了她爹一眼,“你就知道钱钱钱,一点远见都没有,鼠目寸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
严三太人穷志短,被女儿训了,也不敢回嘴,只得老实的缩在角落里。
只是天色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父女俩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成办法,严如烟想想,再看看老子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少不得要叹口气,自己起来摸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灯台和火折子,勉强的让屋子里亮了点,只是腹中如打雷一般,两个都饿的不行了。
折腾了许久,终于在另一间空屋子里找到了些许杂粮面粉,此刻他们已经顾不上嫌弃这东西粗鄙了,有东西吃总比没有的吃好呀。
当严三太看着自己女儿做出来这一团黑不溜秋,形状极恶的东西时,忍了忍,但还是拿起来咬了一口,立即呸呸呸的吐掉了。
“如烟,这哪里能吃,还没熟呢?”
严如烟恨恨的拿起一块杂粮饼,放在嘴里小口小口的抿着,她知道半生不熟的难以下咽,但是她就要记住这个味道。
今天李家的人是怎么对待她的,等到柳公子娶了她,她成了富太太的那天,她要成倍的讨要回来。
最终肚子的饱饿问题战胜了舌头的味觉问题,严三太克服心理障碍,还是就着冷水咽了半块饼子下去。
只是他向来好吃懒做习惯的,今天不明不白被女儿连累,心里着实憋闷,这漫漫长夜,又无地方睡觉,只得找些话来说,便想问严如烟倒底什么情况。
“你姑母不是挺喜欢你的吗?甚至还主动为你安排,想让你嫁进李家,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谁晓得那老东西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柳公子看上我了,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嫁入李家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对,一定是这样!”严如烟可笑的为自己找着理由。
严三太凑在旁边怂恿道,“女儿啊,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做,比如呢,先拿了那一百俩,等花完了,我们再回李家,到时候往他家门口一坐,再闹上几场,我就不信李恒之不乖乖把我们往府里请,好酒好菜的侍候着,你说你傻不傻,非不要钱,结果惹恼了她,我们现在要受这罪。”
“你懂什么,你就知道眼面前那点子好处,张氏和李严氏现在都恨我入骨,我要是离开了李府,再别想进来了。你以为张氏是那么好欺负的,你别听人家说,她连县令老爷都敢设计,那杨氏油坊的儿子都是因为她才被砍头的,这娘子心狠着哪。”
严三太被女儿一吼,顿时如被针扎的气球瘪掉了,嘴里咕咕喃喃的回到自己的角落,“你主意大,那你说吧,我们要这里挨到什么时候?”
“柳公子一定会来救我的?等明天我去那小门里等着,如果看见有丫头过来,我就拿点首饰贿赂下她,到时候让她替我向柳公子传个信,只要柳公子知道我的处境,必然会派人来解救我的,到时候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对对对,女儿你说的对,爹都听你的。女儿,我可是你爹哪,你去过好日子可别把爹给忘记了。”
严三太知道女儿软肋在哪里,立即说了一堆拍马屁的话,顿时把严如烟拍的飘飘然,顿时看他顺眼多了,那大话也不要钱的往外抛,“你毕竟是我爹,我怎么可能不认你,只要你老实待着,别给我惹事,等有了好儿,我一定不会忘了拉扯你一把的。”
可怜严如烟天天在那锁着的小门里望穿秋水,也没见着一个人。
人都去哪儿了?三天已过,是放榜的日子,大家自然是都去看榜了!
张悦娘和姚红姑派小的们去看,她们俩守在铺子里等着,大约过去一个时辰,突然前方鞭炮声大响,有官府的小衙役报了喜来,说是李府的姚文明考了第十二名;
张悦将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送了出去,又在门口放鞭炮,洒铜钱,惹得许多人围观恭喜。
不多一会,又来一波报喜的,这次竟然是平安,说是中了第二十九名,这个消息一出,姚红姑整个人跟傻了一般,突然就卟嗵一声跪了下去,竟是号啕大哭起来。
张悦娘忙将姚红姑拉起来,“你是高兴糊涂了,这时候应该要笑的。”
姚红姑拼命止住眼泪,一边笑一边流泪,用袖子不停的抹眼泪,“唉,夫人,要不是你,我和平安哪里有今天,这都是夫人给我们的造化呀。平安,快,快过来给夫人磕头。”
平安听话的过来磕头,却被张悦娘拉住了,戏笑道,“你现在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哪里能随便拜人?”
平安却是满脸感激,郑重的磕下头去,“没有夫人,就没有平安的今天,别说只是一个童生,哪怕是考上了状元,我也一样要给夫人磕头。”
平安能不忘本,这让张悦娘很感动,眼圈也不由红了起来。
报喜的人跑了一家又一家,只是葫芦巷子这边除了虎娃和平安外,竟是再无消息了。
平忠的脸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嘴也紧紧抿着,不言不语的走进了后院,拿起书,认真的看了起来,只是却感觉有人在后面用力捶了他一下子,他回头一看是平威,“童生有啥好的,你这么聪明,到时候跟我一起去考武状元,岂不是比文状元更威风。”
平忠勉强的抿了抿嘴,算是笑了笑,也算是回应好兄弟的安慰。
就在这时候,铺子外面又听见小衙役的报喜声,“张娘子大喜,张娘子大喜呀!”
平忠激动的一站起来,但是随后又慢慢坐了下去,双手渐渐握拳,额头上渗出虚汗来。
姚红姑赶紧上前,“是不是我们家老爷李恒之?”
那报喜的衙役想了想道,“没有这个名字,只有两个,一个叫秦平忠是第九十三名,一个叫李平喜第一百一十二名。”
平喜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确定名字是李平喜,是我吗?”
衙役连忙拿出红色系了大绸子的报喜贴子一看,这才松了口气,确定道,“没错,没错,恭喜张娘子,一品香真是人才辈出呀,算上这两位,已经是第四位高中童生的了吧?”
张悦娘递上双份红包,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心里是既高兴又失落。
平忠听说自己中了第九十三名,当时就站那儿傻掉了,然后焦虑的问道,“那麻烦衙役大人帮忙想想,有没有叫李恒之的?”
那衙役是从省城调过来帮忙的,他左思右想,随后摇头,“此次一共录取两百名学子,共派出十人报喜,每人手里有二十个名额,我的名单里肯定没有这个名字。”
平忠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张悦娘。
张悦娘朝着他坦然一笑,拍着他的头道,“恭喜你。”
平忠哽咽起来,“夫人,老爷的名字一定在其它人手里,一定在的,你看连平喜都考中了第一百一十二名,老爷以前都中过举人的,底子比平喜好太多了,怎么可能不中?”
平喜和平安等人也拼命点头,眼底有泪花闪动,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张悦娘,却是嘴唇嚅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张悦娘心里喟叹一声,若是真正的李恒之,哪里用考,只是灵魂早已经换人,又隔了千年的时代,才两个月时间,突击考试,哪里能考得中。
这就像一个古人,突然来到现代,就算是博学大儒,让他两个月时间去完成小学到高中的内容,考上大学,估计他也不一定行呢,何况自己的丈夫还只是普通人。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街上点亮了灯笼,报喜的人声渐渐淡去,张悦娘这才走回屋里,但是姚红姑却不肯走,仍然站立在巷子口,“夫人,一定是他们报忘记了,老爷那么用功,怎么可能会不中呢?”
“红姑,别等了,回来收拾收拾东西,回府吧,之前我说过,你们要是中了,给你庆功的,我看现在府里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平福早知道结果,所以并没有跟过来,留在府里做菜。
而李恒之是有些紧张,借口之前考试用脑过渡,需要好好歇息。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终见路上行人变少,不再有望,只得关了铺门,往李府方向走去。
谁料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张娘子大喜,张娘子大喜!”
报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要老远就开始喊,让家家户户都能听得见。
张悦娘等人立即转身,朝着报喜衙役那里奔过去,大家激动的七嘴八舌的问道,“是不是李恒之,是不是李恒之,中了多少名?”
报喜的正是下午的那个衙役,他正好负责了这一片,倒是得了最多的赏赐,谁让一品香出了五个童生呢。
他高举着喜报道,“对对对,就是李恒之,中了第二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