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李恒之一定是去考场了!
张悦娘咬牙,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睡着,好端端的把人看丢了。
她连脸和头发都来不及梳洗,立即喊了辆马车,直奔考场。
……
一个时辰前。
李恒之才走出酒楼,就感觉脚下虚空,天旋地转,只得伸手扶了墙壁,微微休息下,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瞅瞅天色,考场即将开门,他必须要赶在考场关门之前到达,否则今年就是白准备了。
妻子对前世女儿的心结,有多深,一直未解,他比谁都了解。既然现在有办法可以弥补,他绝不能错过。
只有过了今年的秀才考试,才能离状元更进一步。如果错过今年,又得等到明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受那样的煎熬,每每在梦里,总是抓紧他的手,喃喃喊着凌儿的名字。
他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这点小伤没什么的,不过就是轻微脑震荡,挨过去就没事了。
他哪怕是死在考场,也不能死在病榻上。
出来时太匆忙,又怕拿东西会惊醒张悦娘,所以他现在手里只得一个装了文房四宝的书袋,身上半个铜子也无,没办法租马车,看来只能走去了。
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张悦娘想到了改革考场制度,想到了在考场里面制作糕点,否则他什么都没带,三天恐怕要饿死呢。
陆放帮着县衙的官兵一起维持考场的纪律,当他看见头上扎着白绷带,已经渗透鲜红的血时,不由瞪圆眼睛,立即迎了上去,“恒之兄,你,你怎么来了?”
李恒之看着考场大门,笑容苍白,本想坚强站立,但是却感觉身体如云絮在飘,只得借扶着陆放的肩膀,“我自然是来考试的。”
这时候平安三人都挤了过来,“老爷,你头上的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到这里来?身体是第一位,明年还可以再考的。”
“老爷,夫人知道你来吗?”平忠脸色严峻。
李恒之喘了口粗气,只感觉伤口那里疼的要命,好像脑袋都要裂开似的,有什么东西尖利的要往里面钻,让他头晕眼花。
“哪里能让她知道,否则一定要抓我回去的,快别说了,别耽误了进考场。”李恒之想要站稳,怎奈身体不给力,差点跌坐到地上。
“老爷,你伤这么重,还是回去歇息吧。”
大家一起劝解起来,李恒之却是非常要进去考试,三人劝解无力,只得前后扶了他去检查。
那些官差都是认识李恒之的,也知道这桩公案,当下看见李恒之负伤前来考试,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检查的时候,态度温和许多。
一众学子中,有意气风发的,有忐忑不安的,有谨慎仔细的,亦有嚣张狂放的,唯有李恒之,额头包满白色纱布,那纱布由于跑动,早已经沁满红色,十分引人注目。
众学子纷纷低头议论起来。
“他不是那个替我们考场改革的李先生吗?”
“是呀是呀,怎么伤成这样?”
“你不知道吧,昨天在雅致轩发生了一件大事……”立即有好事者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通。
人群更加沸腾了,“那一定是栽脏,我亦有亲戚是专门经营糕点生意的,如果材料真是上乘的话,成本价远不止两百个铜钱,张老板根本就是在亏本做买卖,虽然说是为了打响一品香的名号,但是让我们学子们得到便利,这是真的吧?那些人怎么可以昧着良心,说出那样内定的话来呢?”
“就是就是,如果秀才第一名真的已经内定,李恒之何必来考,直接坐在家里养伤即可。”
有正义帮腔的,自然也有酸腐爱较死理的。
“这谁说得清楚,或许他的伤根本没有那么重,都是假装出来的呢,如果他不下场来走一遭,要如何成为内定第一名啊?”
“曾兄说的也有道理,你没看那些官差检查我们时,凶的跟煞神似的,检查他时,都客气殷勤的好像县台大人来了,其中必有问题。”
就在李恒之的前一只脚迈进考场大门时,一辆马车疯了一般的冲了进来,张悦娘不怕死的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到最前面,一把拽住李恒之,厉声道,“跟我回家?”
大家纷纷停下来,“这是谁呀?”
“她不就是那个发明双色糕的张悦娘嘛,她来干嘛?”
李恒之想要挣脱张悦娘的手,怎奈全身无力,只得苦笑道,“悦娘乖,我只想为我们的家,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而已。”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性命比前程更重要,刚才大夫来说过了,你的脑内可能积了淤血,一旦耽误了诊治,你会白痴的,到时候岂不是更拖累我们。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你是不是秀才,是不是举人,是不是状元,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张悦娘泪流满面,声音垦切,语气动人,将在场的许多人都感动了,红了眼圈,纷纷劝道,“李先生,明年还可以再来考,今年还是算了吧,赶紧回家看病治伤要紧。”
最后平安平忠虎娃和陆放,连主考官等都跑过来劝解。
李恒之嘴唇轻动,别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声音太模糊,但是他看向张悦娘,他知道妻子耳识过人,妻子听得到自己在说什么。
张悦娘怔怔的听着李恒之的话,泪水越流越汹涌。
“阿悦,每当你晚上做梦时,扯着我的手臂,声声喊着凌儿别走,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是个没用的人,到这里后,不但不能像个男人赚钱养家照顾你们,反而要你一个女人在外面奔波赚钱供我读书。你以为我心里会好受吗?这考试,恐怕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悦娘,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会傻到用性命去拼的,我还想以后你怀了凌了,我们一家四口,过幸福的生活呢。是你的男人,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你相信我吗?就像我们原本隔着生死阴阳,却在这同一个时空相遇。老神仙既然开出这样的条件,说明我肯定是有中的希望的,我不能错过,我不能让你再受一年的煎熬。”
李恒之终究还是转过身去,提着文具袋,一步一踉跄的走向属于自己的木屋。
张悦娘擦干净眼泪,突然一撩袍袖,朝着陆放和主考官跪了下去,几人立即伸手请她起来。
“我家相公太过固执,但他额头上的伤实在严重,民妇请求大人开恩,允许民妇在大人监督的情况下,将药熬好,由大人指派人手送进去给相公服用,请大人开恩。”
几位主考官看看对方,又看看陆放,最终还是点头了。
张悦娘立即请来云省城最有名的坐堂大夫,经过官差仔细检查,并没有携带任何作弊行为物事后,这才放了进来,开始开药方,称药材,熬药。
第一天的时间总是那么难过,就像过了漫长几个世纪似的,张悦娘全身都处在紧张之中,耳朵竖的老高,生怕听见说李恒之晕倒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陆放亲自带了两个监督官差和老大夫,去小木屋给李恒之换药。
如此反复,三日一晃就过去了。
李恒之是被人抬出来的,他坚持着最后一缕意志,朝着张悦娘笑道,“悦娘,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张悦娘哽咽着点头,拼命忍住眼泪,李恒之看见妻子点头,这才晕了过去。现场顿时又是一阵慌乱,张悦娘早就租了俩四人乘的马车,让人将李恒之抬上马车,快马加鞭,朝着医馆直奔而去。
大夫诊完后,告诉张悦娘,李恒之的伤口并没有恶化,大概跟每天都换药吃药有关,之所以晕倒,不过是因为营养不良加上过度疲劳罢了。
张悦娘和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七天后是放榜的日子,在名医和各类珍奇药材的相傍下,李恒之恢复的不错,只是张悦娘被吓怕了,仍不许他太过运动,只是派平安等人去看榜。
平安等人知道老爷是负伤考试,原本基础又差,十有八九恐怕会是落榜,但仍满怀希望,从最后一名开始找起。
此次秀才考试,共有学子一千五百人参加,只录取前一百五十名。
平安看到第八十名时,仍未见着李恒之的名字,不由满脸失望,看来老爷真的落榜了。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兴奋的声音,“我中了,我中了!”亦有失望的哀嚎,“天哪,天哪,这已经是我考的第八回了,还不中,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平安在第七十二名时,看到自己的名字,却不如往日那么欢喜,心情有些沉重的和平忠虎娃继续往前找,结果在第六十八名时看见了平忠。
平忠也是一脸沉闷,并没有中榜后的欢喜。
虎娃还是很厉害,居然在一千五百个童生里面,拿了第十二名,真是不错!
“我们回去吧。”平安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挤出了人群,虎娃咬着唇跟在后面,眼圈红红的,不知道该那把这个落榜的消息如何告诉李恒之,还有满心期待的张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