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志丽悲喜交加,她没有想到险遭暗杀之后,却在一个小农场里遇上这样一位胸怀宽广的哲人。片刻后她忽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著名作家保罗?巴巴斯!我读过你的不少作品,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巴巴斯夫妇相视而笑,男主人说:“对,有人称我是作家,不过按我自己的评价,我首先是一个好农夫,我培育的土豆和西红柿比我的文学作品更好。闲暇时我会领你参观我的农场,看看我自己培育的微型马。不过现在不行,刚才,我进屋之前已经通知了警察,估计他们很快就要赶到,我们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江志丽说:“我想向中国大使馆打一个电话。”
巴巴斯不快地说:“请你相信美国社会的良知,我们能自己处理这件事。像索雷尔那样的偏执狂毕竟是少数。”
江志丽苦笑道:“那你怎样评价刚播发的通缉令?这似乎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我会想办法对付的。这样吧,我马上给一位老朋友打电话,他是纽约时报的副主编,是新闻界的一颗重磅炮弹。这两天他正在父母家休假,离这儿只有10分钟的路程。我要让他亲眼目睹你被警察逮捕,这样你的安全就有了绝对保证。”
他立即拨通电话:“哈罗,我是巴巴斯,谢天谢地,这会儿你正好在家,请快点到我这儿来,一分钟也不要耽误,这儿有一条上报纸头条的新闻。”
他挂上电话笑道:“他已经出发了,我知道只要抛下这副诱饵,他会不顾性命地吞钩。现在,”他微笑着,但口气很坚决,“是否请你把武器交出来?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江志丽略为犹豫,从腰中掏出手枪扔过来:“好吧,我也宁可再上一次当,这个世界上总得有几个可以信赖的人吧。”
她挣扎着下床,巴巴斯夫人慈爱地扶住她,问她是否需梳妆一番,想吃东西吗?“请放心,保罗一定会为你的安全负责的。”
电话铃急骤地响了,巴巴斯拿起电话:“是德莱尼?”
“我正在路上,离你还有7分钟的路程,我看见几十辆警车正在向你家的方向开去,有几百名防暴警察,甚至还有一架OH-6印第安人小种马式直升飞机。是怎么回事,你是否窝藏了哥伦比亚的大毒枭?”
巴巴斯笑道:“我没有夸大其词吧,这条新闻我准备收费100万元呢。”他简略地谈了江志丽的科学发现和索雷尔教授制造的凶杀。对方吃惊地说:“慢着,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是真是假,你就看看那些警车吧。德莱尼,我希望你运用自己的影响制止这种卑鄙勾当,保障江小姐的人身安全。对联邦调查局或中央情报局那些人我是很清楚的,他们在实现‘崇高’的目的时,从来不计较手段的卑鄙。你能保证江小姐从现在起到开庭审讯时的安全吗?我要听到你的明确保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老朋友,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深浅,但我保证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直升机的轰鸣声已经到头顶。几个人都跑到阳台上,看到一架深绿色的OH-6在头顶盘旋,直升机舱门里的枪口都看得清清楚楚,圈里的微型马惊得乱窜乱跳。巴巴斯让妻子和凯伦小姐回屋内。2分钟后,几十辆警车飞速驰来,训练有素的防暴警察迅速散开,严密地包围了这幢小楼。十几个狙击手立即找到自己的位置,把FN-30狙击步枪瞄准屋内。一辆指挥车随后开来,停在50米外,联邦调查局副局长刘易斯从车上下来。巴巴斯拿起猎枪返回凉台,对天开了两枪:
“喂,我是巴巴斯,是我报的案。现在请你们的头头讲话。”
刘易斯用扩音器喊道:“巴巴斯先生,我是刘易斯,罪犯仍在你家中吗?你家人的生命是否受到了威胁?”
巴巴斯笑道:“对,她仍在我的屋里,我们已经控制了她。你看,这是她的武器。”他掏出那把玩具似的0.22鲁格手枪。刘易斯松口气,说:“太好了,谢谢你。请把她交给我们吧。”
巴巴斯摆摆手说:“不,先不要急。我是一个轻信的人,在这10分钟内已被她说服,相信她是一个科学家,不幸发现一条种族主义的自然法则,于是有些人就处心积虑想杀死她。刘易斯先生,请问这是真的吗?”
刘易斯沉默了两秒钟,回答道:“巴巴斯先生,我们会认真甄别的,请把她交出来吧。”
巴巴斯干脆地说:“不,我非常担心她在押运途中出一点意外:枪支走火?直升机坠落?那时你们一定会在江小姐的尸体前面疚悔不已。我真不忍心看到这种情景。”
刘易斯冷冷地说:“你想怎么办?”
“请你耐心等2分钟,纽约时报的德莱尼先生很快就要到达。他将陪着江小姐回去,直到法院作出判决为止。”
就在这时,德莱尼的凯迪拉克一路鸣笛冲过来。他跳下车,同巴巴斯远远打了招呼,便径直走向指挥车。巴巴斯远远看见他和刘易斯在激烈地交谈,还有小小的争吵。但看来他们很快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又平静地交谈一会儿,德莱尼走过来,喊道:“喂,胖水牛,让江小姐出来吧,我护送她上路。”
巴巴斯笑容满面地回屋内:“走吧,已经安排好了。”
但江志丽显然在犹豫,她迟疑地问:“德莱尼先生是《纽约时报》的副总编?巴巴斯先生,不久前我看到该报有一篇社论,鼓吹遏制日本,因为两个文明在将来发生冲突时,日本很可能归属于亚洲文明……”
巴巴斯有些不耐烦:“不要太多疑,那只是一种政治观点,它和德莱尼先生的人品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的老朋友,有诺必信,请你相信他。”
江志丽勉强地说:“好吧。”
巴巴斯夫人与她吻别,然后巴巴斯挽着她的胳臂走出门口,他轻松地微笑着,同几米外的老友德莱尼挥挥手。但就在这一瞬间,肥胖的巴巴斯像猎豹一样敏捷地急速转身,猛力推倒江志丽,并扑过去,把她掩在身下,他嘶哑地喊:“快回去!”两人顺着地板爬回去,倚在窗户下,巴巴斯夫人也急忙伏在地上,惊慌地问:“怎么了?”
巴巴斯掏出江志丽的那支鲁格枪,打开机头,艰难地喘息着说:“我偶然瞥见了瞄准镜的闪光,看见那个狙击手正在开枪。这些杂种!”
鲜血慢慢从他胸前渗出来,江志丽惊慌地说:“你受伤了!”
巴巴斯缓缓地倒下去,他妻子惊惶地喊着他的名字,迅速爬过来,把丈夫抱在怀里。外面,德莱尼焦急地喊:“保罗,你是否受伤了!”巴巴斯低声咒骂着,艰难地举起手枪,从窗户向外开了一枪,外面的喊声停息了。巴巴斯转向江志丽,面色苍白,目光悲凉,声音微弱地说:
“江小姐,看来我不能保护你了。德莱尼一定是站在他们一边了,估计警方很可能奉有最高层的命令。我真的很后悔,是我的报警害了你。”
他把手枪慢慢递过来,江志丽接过枪,悲伤地看着这个肥胖的山姆大叔,他们三人都很清楚,在这立体式的包围中,她已经绝对无路可走,既然如此,那么她不能连累这对善良的夫妇。即使她死了,巴巴斯夫妇的善良也会给她的心灵留下一丝亮色,让她感到世界并不是那么丑恶。她冷静地说:
“巴巴斯夫人,你的电脑在哪儿?”
“在那儿,书房里。”
“巴巴斯夫人,请你搀着丈夫出去吧,他们要杀的目标是我,不会与你们为难的。我在死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做。”
她帮助巴巴斯夫人把伤者扶到门口,然后抽身回来,关上门。透过窗帷,她看见德莱尼先生急忙趋步上前,扶住伤员,但巴巴斯愤怒地推开他。几个警察过来抬起他上了救护车。江志丽没有耽误,迅速到书房打开电脑,接通互联网络。她庆幸警方未想到切断这儿的通讯,这只能解释为是他们的习惯性思维:尽管他们干的是龌龊勾当,但他们并不惧怕别人,他们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强盗。
江志丽在密密麻麻的电脑管理树中找到了公共留言板,迅速敲击着键盘,把一腔积愫书写在上面:
我在这儿呼唤全世界的朋友,不管是白人、黑人还是黄人。我呼唤人类的良知,请他们注视光天化日下发生的罪恶。两星期前,我受导师索雷尔的派遣来到亚利桑那州派克县,验证一个印第安家庭中发现的思维传输现象……
她简要叙述了这条“种族主义的自然法则”的发现过程,接着写道:“我不相信这种能力为蒙古人种所独有,因为不管是蒙古人种,还是欧罗巴人种、尼格罗人种,都是一母同源的血亲。我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白人或黑人迟早也会获得这种能力。即使不幸未能如此,蒙古人种所特有的这种能力也是全人类的财富,是这个三色世界的财富,就像黑人特有的体育能力、犹太人特有的理财能力、澳洲土人特有的追踪能力一样。
可惜,白人社会中的一些精英们并不这样想,我一向爱戴的教授在一夜间变成杀人凶手,小山提死了,留下一块绝对的黑暗;马高先生、松本好子和黎元德都死了,化成一团烈火;五分钟前,在这儿,在亚利桑那州佐治县安托斯农场,善良的巴巴斯先生为救我身受重伤。几分钟后,我也会死于几颗准确的狙击步枪子弹。
现在,我愿在死亡来临前把这个发现告知全人类。我希望白人、黑人和黄人都能获得这种能力,使人类互相沟通,互相理解。如果这个发现带给人类的只是凶杀和欺诈,那就请你们忘了它,把它深深埋葬。
请向我的家人、我的同胞转达我的祝愿,我爱他们。
江志丽 9月12日
她站起来,听见外面用喇叭喊话,命令她立即放下武器,否则警察要开始进攻。她揶揄地想,恐怕警方没有马上进攻,是对这个“残忍果决、本领高强”的职业杀手还心存疑惧吧。她知道自己只要一露面,立刻就会吃上一排子弹,从他们的行事来看,今天根本没打算留活口。但待在屋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她略作整妆,步履从容地走过去,拉开大门。她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车闯进包围圈,伊斯曼先下车,又扶着索雷尔教授急急下车,瘸拐着向指挥车走过去。江志丽向他们投过去仇恨的目光,看来索雷尔先生非常尽职尽责,他急急赶过来,一定是想目睹罪犯被击毙的场面吧。
刘易斯看见了老朋友,急忙迎过来,相距还有20多米,索雷尔就急迫地喊:“不要开枪!不要杀她!”
刘易斯走近后疑惑地低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