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莲池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好诗!当真好诗!哈哈哈,四郎大才果然名不虚传!”韦刺史念了念,眼睛一亮,抚掌大赞道。
“好好好,四郎这诗才,某真是服了!”韦承庆惊赞道。如果说就算两人和解了,但他对王勃依然不信服,那么现在他算彻底服了,再没有那种嫉妒的吃味。当彻底发现自己嫉妒的人才华远胜自己,就像地面与天空的差距,自己永远不能赶上,嫉妒也就不存在了。
月奴虽未言语,却神色间的激动不比二人少多少,并且她心里充满了骄傲,看吧,我家四郎才华盖世,惊才绝艳,果然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如此绝唱,怎能不写下来?来人,笔墨纸砚伺候!”韦刺史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地大叫道。
不一会儿,文房四宝齐备上案。在韦刺史父子的催促下,王勃执笔蘸墨,顷刻间这首名为《显庆四年与友韦思谦、承庆父子共游绛守居园池莲花池》的诗便跃然纸上了,接着掏出狮子头翡翠印章盖了上去。
见诗题上赫然有自己的名字,韦刺史父子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宛如菊花盛开一般灿烂。
三人重新入坐,举杯痛饮,看那架势,这俩父子分明想合伙把王勃灌醉,但事与愿违,几杯酒下肚,王勃还没醉,他们已经有五分醉了。
韦承庆迷离着眼睛看了看月奴,又看了看王勃,忽然暧昧地笑了起来道:“四郎,你这侍婢,某看长相、气质、言谈举止不比那些豪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差多少,你们两人凑到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哈哈。”
月奴云鬓低垂,雪腮飞红,像是醉了一般,王勃挠了挠头,无奈道:“此言差矣,我家月奴可不是侍婢,而是某义妹,某的义妹自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义妹?听到这两个像刀子一样冰冷的词汇,月奴心里刚升起的窃喜便被一股忽然压下来的失落和幽怨冲散了。
她的变化,王勃没有发现,但却瞒不过韦刺史那双犀利的眼睛,再看王勃那“傻乎乎”的样子,他不禁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冤家啊。
忽然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盯着月奴,眼睛缓缓瞪大了。
王勃看在眼里,好奇地问道:“韦叔,你怎么了?”
月奴也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韦刺史道:“你让某想起了一个人。”
王勃眼皮子一跳问道:“谁?”
韦刺史铿锵吐词道:“王皇后。”
韦承庆震惊,难以置信地道:“不是吧,爹,你没看错吧?”他没见过王皇后,所以不知道王皇后长什么模样。
王勃的眼睛也登时一眯。
“真是越看越像,至少有五分相似。”韦刺史道,忽然他紧紧盯着月奴问道:“月奴,敢问你家姓为何?家在何处?”
月奴张了张口,却被王勃伸手拦下了,王勃看向他,警惕地道:“韦叔,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武后对王皇后所为这件事的?”
见他这般表情,韦刺史心里已经可以肯定一些事情了,他知道今天若是不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今天所作的努力都白费了,说不得还会反目成仇,遣退周围的侍婢后,他苦笑道:“你不必紧张,对这件事,于私,某说不上什么看法,武媚此女狼子野心,若不是王皇后引狼入室,也不会酿成今日苦果。”
“于公而论,王皇后乃太原王氏家族闺秀,贤良淑德,又是太宗亲自赐婚,占得大统,而武媚不过一介势微家族庶女,又曾是太宗昭仪,相信谁见到如今的结果心里都会为王皇后的遭遇感到不平。”
闻言,王勃的脸色稍霁,接到王勃递来的放心的眼神,月奴微扬起脸,目光穿过春景亭,落在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荷上,剪水眸子闪烁着泠泠波光,碧波上仿佛传来一阵幽幽的轻叹:“王皇后乃是奴姑姑。”
虽然韦刺史父子已经清楚了答案,但是正当听见这肯定的答案,还是免不了心头一跳。
韦刺史良久方才叹道:“难怪啊,长得这般像,想当年太原王家何其繁荣兴旺,谁能想到而今却是门可罗雀、人丁稀少?太原王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本以为只剩一个王方翼了,原来还有你王月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王方翼乃奴堂叔,刺史可知他现在何处?为何王家大难,他却杳无音讯?”月奴听说还有一个堂叔活着,精神一震,坐将而起,宛如一只浑身毛发炸起的猫,紧紧地盯着他问道。
韦刺史瞳孔缩了缩,就像被两把剑逼着喉咙,暗道:这女子好凌厉的目光。他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前一刻还像一只温柔的小羊羔,下一刻就化身捕食的虎豹了。
韦刺史干咳了一声,避开她的目光,道:“王将军现为肃州刺史,肃州此地南拒吐蕃,北抗突厥,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经常受到突厥袭击,当地百姓民不聊生;王将军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发动士卒临筑城垣,引水为壕,加强防务;同时大力推动农业,赈济灾民,故而他被这些事情牵绊,又如何能脱身呢?”
“况且,现今事已至此,他若是回来,恐武媚不能容他。”韦承庆接过父亲的话道。
月奴低垂眼睑,神色黯然,她也知道她刚才有些任性了,王方翼回来又能怎么样呢?能挽救局面吗?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连自己的前程乃至命都搭上。
王勃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如过去每当她做了噩梦惊醒安慰她那样,搂着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直到现在她还经常梦见那日发生的事情,半夜惊醒,王勃的卧室和她的厢房只隔了一道墙,只要她从噩梦中哭醒——没有眼泪地哭醒——王勃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床边,搂着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不住地安慰她,这只是一个梦。
见他俩旁若无人地搂抱着,韦刺史父子有些吃不消了,干咳了几声。
月奴回过神来,这才响起对面还有两个大灯泡,顿时像弹簧一样,头从王勃肩膀上弹开,身体绷得直直的,正襟危坐,小脑袋却埋得低低的。而俏脸也飞上一层淡淡的胭脂晕。
面对月奴羞嗔的目光和韦刺史父子杀人的目光,王勃只能尴尬地挠头傻笑,唉,都是月亮惹的祸啊。
六月的傍晚不像冬季,天还亮着,坊市大门关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赶回家里,王勃带着月奴朝寄宿的那家客栈的方向走去。
月奴知道王勃在想事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俨然像一个小媳妇。
今日王家和韦家彻底栓在了一条绳子上,能给王家找到一个好的盟友,王勃心里很高兴,一路上脸上都带着笑容。
自从在大唐重生,他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王家繁荣昌盛。他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什么攘除胡虏、平定天下之类的事跟他没关系。
可月奴的事让他将来不得不与武后对峙,但他不后悔,因为月奴是他的家人,家人受了欺负,他怎么能冷眼旁观呢?他怎么能不找回场子呢?
想到将来要面对的对手是就是那位未来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的武则天,那个手段通天、蛇蝎心肠的女人,王勃顿时感到亚历山大啊。
刚到客栈门口,迎面就看见三人被门子轰赶出来,若非王勃拉着月奴闪得快,这就要撞上了。
“哪来的乞索儿,腰无分文也敢来客栈住宿?还敢说赊账,凭你们这穷酸样赊得起吗?趁早滚!”那门子手拿棍棒对着灰头土脸的三人呵斥道。
王勃蹙眉一看,呵,这三人还不是别人,竟然是“绛县三秀才”的程遂英、钱成、孙鑫,只是这昔日衣冠楚楚的三秀才此刻一身脏兮兮的,仿佛从地上打了几个滚起来,头上还沾着几根柏树叶子,看起来无比得狼狈。
王勃怒卷衣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喝骂道:“干什么?你这突厥奴,他们是某朋友,你竟敢如此待他们!?”
那门子闻听有人敢骂他,刚要回敬以破口大骂,忽觉肩膀剧痛,身子一矮,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变为求饶声道:“哎哟,这位壮士轻饶,小的不知他们是你朋友,有眼不识泰山,求你饶过小的吧。”
这时,店掌柜听店小二汇报,匆忙赶来,王勃别人不认识,他心里清楚得很,冰糖葫芦店掌柜曾给他通过气,提过他的身份,叫务必好生招待。
见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怕影响客栈名声,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拱手道:“哎哟,王郎君,实在对不住,听说这贱奴得罪了你,某一定严加惩戒,你就别跟他一个粗人一般见识了,什么话等到客栈里面再说吧。”
“哼。”王勃冷哼一声撒手放开门子的肩膀,也不理掌柜,对羞得面红耳赤的三秀才作揖道,“在下不知三位学兄驾临,以致于遭此獠羞辱,勃之过也。”
三人手足无措,连说不敢,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要再见人了。想当初他们在龙门挑起事端,欲与王勃一争高下,博取才名;而今重逢,王勃依然是王勃,他们却被人当成叫花子乱棍撵出来,自觉丢人现眼。
王勃似乎也看出他们的窘境,便请他们里面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落魄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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