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把安妮和里奥留在了家里，自己往教堂赶去。
等他到了的时候，小小的教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教堂里，修女杜莎不在，牧师杰弗逊没回，剩下的三个神甫老约翰、尼尔德和蒙特尔正认真地检查着死者的遗体。
许多旁观的市民挤在这儿，议论声、哭泣声、祷告声喧嚣成一片。
“听说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吸血鬼？那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好恐怖，它长什么样子……”
各种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托勒姆郡之前从没有过吸血鬼伤人的传闻，因此对这个物种实在不怎么熟悉，也只能人云亦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死者是一个外乡客，旅居至此不过两个礼拜。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凌晨。”劳尔在一旁向教堂的神甫介绍着死者的身份。两个城防队员守在尸体旁边，不让其他人靠近。
雷克斯向那边瞟了一眼，那是个陌生的面孔。两个礼拜前，他还在神学院读书，因此跟这个人并不熟稔。只听说这是一个怪人，经常一个人闷在房子里，很少外出，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死者据说是劳尔率领城防队对小镇居所例行检查时发现的。那时尸体已经僵硬，浑身白得渗人，皮肤也有些松弛和干瘪了。
雷克斯心中一动，朝劳尔那边望了过去。劳尔对他笑了笑，在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雷克斯心中虽有些慌乱和疑惑，却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血蝙蝠袭击所致。”教堂里除了老约翰之外的另外两个神甫尼尔德和蒙特尔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身体，除了颈部的两个小凹陷，没发现其他伤口，于是谨慎地下了结论。
雷克斯咬咬牙往自己的颈部摸去，那两个小凹陷已经不在。这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是吸血鬼？”一个城防队员下意识地问出声。
“不是！”尼尔德微笑着摇摇头，又面向死者，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主、上主，慈悲的救赎之主！求你恩赐所有亡者早日解脱死亡的枷锁……”
“升入平安与光明的天国，因着你的慈爱能得享永生的幸福。”于是所有的信徒都跟着尼尔德进行祷告。
随后围在教堂的居民们渐渐散去。城防队员在约翰的指挥下，将尸体抬进了旁边的偏殿，然后鞠了一躬，一起离开了。
“雷克斯，你留下来一会。”一直没出声的老约翰阴沉着脸，叫住了准备回家想用早餐的雷克斯。待人都离去了之后，他才“吱呀”一声，将偏殿的大门合上。
“约翰老爹，有什么吩咐么？”雷克斯有些不知所以然。
老约翰摇摇头，没有说话，看着尸体的眼神凝重而带着些不忍。
雷克斯正困惑间，便见尼尔德从偏殿的角落里拿出一根破旧的木钉，小心地擦拭掉上面的灰尘，露出一圈圈神秘的符文来。
“这是……”雷克斯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那具尸体，又看了看尼尔德手中的古旧木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
“可怜的罪民，被邪恶所污染同化，从身体到灵魂都充满了肮脏。”尼尔德悲悯地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主宽恕你的罪行……”话音刚落，就见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木钉，一双修长的手臂上青筋毕露，猛地朝尸体的胸口扎了下去。
“啊——”一声尖锐的、凄厉的、充满绝望的叫声从死者口中发出。尸体蓦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浑身颤抖着望向四周，又被尼尔德握着木钉强硬地按了下去。他不甘地嚎叫，布满血丝的眼睛爆瞪着，狠戾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雷克斯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这是……”他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老约翰，“吸血鬼？”
老约翰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沧桑和疲倦。
雷克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吸血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它的形态特征：“但他看起来的确是具死透了的尸体啊……”褴褛的衣衫，僵直的身体，呆滞的眼睛，完全没有传说中吸血鬼引人堕落的诡异优雅的感觉。
之前在阿弗莱斯神学院，他见过很多超凡能力，牧师的圣光，骑士的斗气，甚至还近距离感受过法师们凝聚的魔法元素。但那毕竟都是和他一样同根同源的活生生的人类，而眼前这个，却是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神秘物种。
“普通人被吸血鬼伤害，尤其是吸食鲜血后，身体会发生不可预测的魔化。”另一位牧师蒙特尔解释道，“大部分会变成行尸走肉，小部分幸运或者不幸的，就会被吸血鬼同化，成为新的邪恶根源。”
“比如这个？”雷克斯指着眼前的吸血鬼，又想到昨晚那群诡秘的血蝙蝠，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他们魔化的机制又是什么呢？书上说的‘初拥’么？”
他昨晚也被那群蝙蝠伤到了，其中一只还咬开了自己的血管。“难道我也会变成这种邪恶的、堕落的生物么？”雷克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初拥是它们发展后裔的手段。那不会将血液吸干，同时吸血鬼自己会有所损失，所以并不会特别常见。”尼尔德一只手死死地钉着这只倒霉的吸血鬼新生儿，另一只手从旁边取出一个小瓶子，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一下。
瓶口上的一圈暗银色的符文断裂，瓶塞自动打开，一股清新的气息从瓶子中散逸出来。一旁的蒙特尔上前按住吸血鬼的头部，在它挣扎怒吼的瞬间，尼尔德一把将瓶中的液体倾倒进了它大张的嘴里。
液体与吸血鬼一接触，顿时发出嘶嘶的腐蚀般的轻响。仿佛有银色的光晕闪过，吸血鬼挣扎的力度顿时小了下来。尼尔德趁着这个机会，又将剩余的液体往它胸膛扎着木钉的口子洒去。
吸血鬼抽搐了两下，再没了声息。
“可怜的羔羊，愿主保佑你的灵魂得到安息！”尼尔德叹息了一声，手上猛地用力，再次将木钉扎进去了半分。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一点点暗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浸了出来，将尸体的衣物染成殷红。
“吸血鬼的生命力十分顽强，除了用圣光等超凡能力将之彻底毁灭之外，普通人能做的，就是粉碎他们位于心脏部位的血核，并且牢牢钉死……”蒙特尔在一旁为雷克斯解释，“通常秘银或者桃木会对吸血鬼造成伤害，而圣水有时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雷克斯看着尼尔德毫不留情的动作，又看到老约翰和蒙特尔理所当然的表情，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如果昨晚自己也被那群蝙蝠吸干了鲜血，那么现在……”他忍不住这么想到。
“雷克斯，我可爱的孩子。”老约翰用他枯瘦而满是老茧的手掌慈爱地抚摸着雷克斯微卷的棕发，小声地开导着，声音柔和低沉，“不要为它感到悲伤，它已经背弃了主的信仰，沦为了邪恶的黑暗物种。只有得到净化，它才能赢得主的宽恕和原谅，升入圣洁的天国……你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雷克斯望着老约翰认真而慈祥的目光，慢慢低下了头。
自从前几天阅读过那本手札后，一些奇怪的想法便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想问老约翰：“那我呢，如果我也被吸血鬼污染同化，约翰老爹你也要净化我么？用钉子钉我的心脏，用圣水灼烧我的躯体？”
眼前这只吸血鬼又有什么错呢？原罪？难道他自己愿意变成一直吸血鬼吗？又不是他自己愿意转化成这个样子的！主在他被袭击的时候没有给他以救赎，为什么现在却反而要来净化它呢？
想到昨晚的遭遇，又想起蒙特尔说的“普通人被吸血鬼伤害也有可能魔化”，在雷克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些不敬而悖逆的念头开始慢慢在他脑海中滋生。
老约翰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孩子，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你现在考进了神学院。中途入学的你，毕业后几乎不可能去大教堂任职，多半会被下放到一些偏僻的教区，比如我们托勒姆郡。
这些地方，可能会有邪恶的吸血鬼，可能遭遇凶残的狼人，还可能碰到疯狂而没有人性的异教徒……我今天叫你留下来，不是要你马上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而是给你提前适应的机会。”
雷克斯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我知道了，谢谢你，约翰老爹！”
老约翰咧嘴笑了下，花白而蓬松的大胡子翘翘：“想清楚了就好。待会你留下来吃饭，我有几样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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