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23400000038

第38章 迟到

太守府里,田王孙率领着一干博士弟和学子赴太守辛武贤的宴会。

除了辛武贤,还有他的儿子辛庆忌和一干守城武将。那辛庆忌眼看着不过十来岁年纪,与卫乙相仿佛,可他一身戎装,十分英气。想来,他随父亲守这一座边城,也算是身经大小战事的“老”将。能从小便在战争中长大,日后若能独领万军,亦必是战胜匈奴的一员虎将。

由于太学博士在大汉朝廷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一个太守,尤其是对于上郡这样亟需发展的边境城池,博士的份量就更重,所以辛武贤对学宫非常重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亲自设宴为卫乙等诸学子接风的原因。

更有趣的是,虽然主客两边都已经满满地坐了一屋子,辛武贤和田王孙似乎却没有开席的打算,而像是在等谁。座中众人就只能这样干等着,谁也没有动。

姬后山是个坐不住的人,没一会儿工夫就全身发痒地乱动起来。他侧身小声去问坐他旁边的梁丘贺,这到底是在等谁啊。梁丘贺道:“在等夏侯建,是我们学宫里职位最高的博士弟,不过他一向都是磨磨蹭蹭的,大家也习惯了他的迟到。”姬后山有些讶然道:“博士都坐在这里等他,他就这样随便迟到?”梁丘贺连忙“嘘”了一声,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道:“他是夏侯博士的儿子,主讲《书》的欧阳高博士也曾给他授学,所以我们可没人敢得罪他,就连辛太守,也要让他三分。”

几个新学子听到这话,都不自禁地咂咂舌头。卫乙小声问婉婵:“这个夏侯建和你是什么关系?”婉婵道:“以前也听说了我有一个这样古怪脾气的师兄,不过我入师门的年资浅,没有机缘见这位师兄,所以不认得。”卫乙“哦”了一声,道:“师门太大了,关系还真是复杂呢。幸好小狐君不像夏侯建这样傲气,不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说话间,就见两个人走了进来。前一个穿的是郎中的服色,看来就是那个职位最高的博士弟夏侯建了。后一个则职位较低,样子也是毕恭毕敬。据梁丘贺讲,他的名叫施雠,在这上郡学宫里,除了夏侯建,实际上就只有梁丘和施雠算是田博士的嫡系门人。

那夏侯建一脸没睡醒的模样,也不和谁打招呼道歉,径直便在田王孙旁边坐了下去。反是他身后的施雠,连连点头哈腰,向座中诸人致礼。

想来众人也习惯了这位爷的傲慢,并不以为意。见他就座,便由辛武贤起头道:“今天真是个大日子啊,田博士,你这学宫恐是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小兔子。”

来上郡的时候众人也都知道了,上郡学宫自比“玉蟾”,所以这蟾宫的博士弟都被戏称为月宫里的兔子。辛武贤倒也很随意,直接就称新来的学子为小兔子。

田王孙是个面容慈睦的中年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想来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下子能收到这么多优秀的学子,有些幸福来得太突然似的,表情兴奋中略带些茫然。不过他说话还是比较拘谨:“辛太守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到现在还在恍惚中呢。这一回,不仅一连来了八位学子,其中还有今科的高第。一时间,我都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教授这么多优秀的学子了。”

辛武贤爽朗一笑,便端起酒杯,道:“怎么教可是你田博士的事,我们就管不着了。我呢只负责各位在上郡的衣食住行,还是那句话,我辛武贤就是学宫的粮草官。来吧,各位天之骄子们,大家举杯同饮,欢迎你们来到上郡。”

辛武贤说话自有其多年浸淫官场的客套气息,同时又颇有些随性感觉。座中诸学子尽是年轻人,他的话自是相当耐听,受他感染,便纷纷举杯相庆,庆祝要在上郡开启自己的博士弟之路。

田王孙则很客气地回道:“学宫一直受郡里的贴补,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可我们学宫一直没有拿出多少有份量的东西。希望各位年轻人来,能够让我们学宫真正发挥自己的作用。”

辛武贤却摆手道:“田博士何必给学子们这么大的压力。发展学宫是朝廷定下的国策,作为地方官,自然是要全力支持。至于说要有多少成绩嘛,我相信,只要大家精诚团结、努力奋斗,那一定是会有的。”

他一说完,一直微闭着眼的夏侯建忽然举起杯来,似乎很兴奋地大赞道:“还是老辛说话我喜欢。现在的太学,都是被齐学派那群混蛋搞坏了,动不动就是出了多少成绩、创造多少影响。你若没成绩啊,那就没钱吃饭了。你说这叫什么蠢办法!研究经典又不是耕地种田,种多少就能收多少。经典是需要人的智慧,有时候还需要灵机和运气,如果所有博士弟都想着考射策、出成绩,那么我可以断言,儒学迟早有一天要完蛋!”

他说话口无遮拦,让刚刚还和谐的氛围登时变得紧张起来。田王孙听完,脸色都绿了,沉声道:“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些话,夏侯郎中还是注意一下分寸吧。按射策科成绩决定升迁,这是董仲舒、公孙弘就定下的制度,五经科目都实行得很好,为什么偏就你夏侯郎中说不好?如果不以射策计算成绩,那我倒想请问,我们这里这些学子,如何决定他们谁高谁低、谁的能力更强?”

夏侯建却毫不理会田王孙的劝告,仍是一脸不屑地道:“我早就说了,太学的考试不应该是像射策那样偷偷摸摸的,而应该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地进行。太学不考虑我的建议,就说明根本信不过自己人。那么,他们还要我们来做什么?”

田王孙被他顶得有些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辛武贤见场面陷入尴尬,忙打圆场道:“两位何必如此。这朝廷的大事,也不是我们今晚就能议出什么关节的。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请几只小兔子吃饭,大家吃好喝好才是正道。来来来,这位司马女公子,你可是贵客啊。不仅是今科的高第,还是第一只女兔子,本守要单独敬你一杯。”

婉婵正在和卫乙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听到辛武贤的唤,便优雅地起身举杯,回了辛武贤一礼。婉婵毕竟是大家闺秀,一言一行、举止合仪,也让座中的气氛稍为缓和了一些。

宴席行至掌灯时分,毕竟田王孙和夏侯建言语不和,双方寻了个机会,便起身告退。一众学子们自然也就跟随离去。

回学宫的路上,卫乙这才小声问婉婵,今晚夏侯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婉婵道:“每个新加入太学的博士弟子,最多要在太学中学满八年。其中,短则半年、多则两年,会对博士弟掌握的经学科目进行一次学业评定,决定该名博士弟是否可以升迁。第一次评定合格,则升为文学掌故;第二次评定合格,升太子舍人;第三次评定合格,升郎中;第四次评定合格,则完成学业,封为郡国文学,可以至少在各郡国中补吏,而优异者则能补替升迁博士、或直接到皇帝身边用事。”

“一开始,博士弟的人数很少,所以直接在每年开策试科,每个博士弟都可通过策试成绩直接评定。可是,后来博士弟人数不断增加,很多原本并非儒家、实则道家和法家的学子加入到太学,这也使评定变得十分困难。于是,太学又发明了‘射策’的办法。所谓射策,就是不像策试那样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大家公开的考试,而是由博士将他要考察的题目秘密地放在一个袋子里,‘列而置之,不使彰显’。要射策的博士弟便直接去袋子里抽取题目,然后作答。题目因难易分为甲乙两科,学子们答上即得一个‘甲’或‘乙’。最后评定学子的成绩,便以所得‘甲’‘乙’数目决定。射策的好处在于考试形式的灵活,避免了博士弟因一次考试不利而失去进阶机会的局面,就像阿右郎在策试的结果一样。”

卫乙抿着嘴,道:“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啊?”对于栽倒在策试的卫乙,这射策的考试方法听起来的确要有趣得多。

可婉婵道:“一开始是很合理,可是到后来就出了问题。因为五经科目各不相同,有易有难,而评定射策科的时候又有感**为因素。于是,某些相同科目的博士弟们就会联合起来,撺掇博士给他们出容易的题目,这样大家一起得高分,就影响了不同科目的公平。另外,由于射策的题目相较于策试来说通常都较为片面,所以逐渐的,阿世取荣之风便流行起来,太学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章句小儒’,大家都只针对热议而简单的经义进行字斟句酌地考据,可最难的《易》科却无人问津。”

卫乙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先前以为,能够进入太学做学问的,多少都是抛开了人世**、一心从善的。可是真正进来这里,才发现人都是一样。这也难怪,即使几百年前孔夫子就开始报怨“礼崩乐坏”,而到了如今,做学问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个人爱好,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博士的官阶是秩六百石,博士弟也渐次递减,都有不错的个人收入。可以说,每年朝廷要给太学很多钱,太学的人则拥有着至高的地位。在这样的**下,又有几人能不为所动呢?试问,每年这么多通过策试进入太学的博士弟,又有几人是不为钱财、潜心为学的。也难怪这里会出现所谓的“齐儒”和“秦法”之争,也许其真正的争执,跟江湖上争夺帮派首领也没有十分本质的差别吧?

同类推荐
  • 天朝梦

    天朝梦

    中国近代,列强环视,面对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三千年来未有之强敌,看现代小人物穿越为李鸿章之子,如何改写历史,将天朝衰弱的国运扭转回来!
  • 读史别裁:中国历史文化的关键话题

    读史别裁:中国历史文化的关键话题

    历史是古人活动的舞台,文化则是其中积淀而成的传统。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历史与文化是精神与思想的遗传基因,对现代人具有深刻的影响。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出其本源,揭示中国传统世界的内核,便是别裁。 《读史别裁:中国历史文化的关键话题》作者用现代的理性思维去理解历史上一些典型的事例。对于人们耳熟却并不能详的一些历史故事,书中细致地加以拆分,一步一步进行分析,对于故事的出路或结果,提出多种可能性,然后通过排除法,得出历史自身呈现出来的结论,并分析出为什么只能是这个结果的道理。书中讲的道理,事关价值体系,都是大道理。但不是空洞地讲道理,而是建立在大量的细节描述基础上。
  • 血染环刀

    血染环刀

    司马内斗,胡寇入关。烧杀劫掠,凌人妻女。中原大地,十室九空。哀鸿遍野,白骨累累。“血债,要用鲜血来偿还!”穿越到这个惨烈时代的张逐夷,手持环刀,朝胡寇狂吼:“侵吾国家者,杀吾兄弟者,凌吾姐妹者,纵是逃到汝娘肚子里,本将军也要将你们挖出来,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 寸血山河

    寸血山河

    (本文名字叫“一寸山河一寸血”可在上录时候说有人已经使用了这个名字,所以,本小说才叫寸血山河)谨以此文纪念那些冻土故乡,长眠在地底下,为国为家牺牲的前辈们。纪念那些滋养和哺育故乡春梦的英灵和魂魄。此文不是高香,不是纸钱,而我惟愿她是,那我就会在点燃中幻化出他们的音容笑貌,缤纷出他们的欢笑哭泣和忧伤。而我更愿它是三个酱色的白底大碗,装满我的真诚,恭敬和崇拜,让我,切切而伏!切切而伏!
  • 第二次世界大战实录·傀儡篇

    第二次世界大战实录·傀儡篇

    本套书系时空纵横,气势磅礴,非常具有历史性、资料性、权威性和真实性,史事详尽,图文并茂,非常具有阅读和收藏价值,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很好总结和隆重纪念!
热门推荐
  • 你为什么不快乐

    你为什么不快乐

    幸福,应该是快乐与意义的结合。追求眼前的快乐,可能会为未来埋下痛苦:放弃眼前的幸福,可能会赢得更美好的未来。一个快乐的人,是既能努力改变环境,又能努力改变心境的人;一个幸福的人,是既可以享受当下,又可以获得更美满的未来的人。
  • 诗建设

    诗建设

    《诗建设》主要内容简介:语言有根吗?万物有共同的根吗?或许,这样的疑惑与茫然正是这个纷繁无序时代的症结所在。现代人最大的不幸,不是因为“上帝死了!”上帝在那里,或者从来不在。就像一个密闭的房间中的一个我们曾经得以仰望天空的窗子,我们因一种角度的固化,因对它持久的注视中意识到了它对天空的遮蔽。但如果我们因此最终放弃了对天空的仰望,如果我们对一种僵化方式的克服没有成为与真理与道相遇的一个最新的契机,那么,我们就是一个真正的丧失者,一个不幸的“现代人”。是的,诗歌可以,同时也应该成为这样一个沮丧的时代获得拯救的力量。
  • 陛下:王后在那里

    陛下:王后在那里

    她的父母,因为触犯禁令,而被两族的首脑下令追杀。在她十七岁之际,双亲被杀害。而她却下了一个永远被不会被解除的诅咒,左眼因诅咒的后果,变成了血红色的。但是,老天,我不就是在月圆之夜的时候吸了那个魔界王子的血吗,怎么这货非要说要跟着我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虽然是我的诅咒,但是我也不会解除呀!诶诶,别老跟着我,我还有好多事情呢!
  • 一不小心变成了公主大人

    一不小心变成了公主大人

    睡个觉起来之后,竟然发现自己穿越了,从此,翎翎桑开始了幸福的米虫生活~~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从那天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她有她逃不掉的宿命......
  • 霸道总裁暖心妻

    霸道总裁暖心妻

    被设计走错房,跟陌生人发生关系,还一击即中怀了孩子。丈夫娶自己只是为了报复,背地里却一直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在苏小白觉得走投无路,生无可恋的时候,她遇上了欧阳非。欧阳非说:“苏小白,你还有我!”欧阳非又说:“苏小白,你生下孩子,我不不介意!”欧阳非最后还说:“苏小白,我爱你,嫁给我吧。”苏小白卸下防备,准备接受他的时候。却发现欧阳非就是那晚房间里的人,是她孩子的亲生爸爸!欧阳非将苏小白囚在怀里:“小白,生生世世,你都别想逃离我的身边……
  • 待良辰美景时:请妻入局

    待良辰美景时:请妻入局

    易良辰似乎总是和三有缘,在家排行是三,按照年龄从高排下的人头数,排行十三。对于易良辰结婚的这件事,按照易老太太的说法是:“我家易老三要是不把锦袖给我娶回来,我就让易良辰一辈子做十三姨!!!”结婚之前易良辰觉得只要带着戒指和人到场就好,可是却忽略了婚姻的神圣性,结果良辰说不愿意,一场婚礼被玩坏了!终于有天十三姨说:待到良辰美景时,我定江山为聘,请你洞房好不好?
  • 神医嫡女

    神医嫡女

    21世纪中西医双料圣手、陆战部队特级医官凤羽珩,duang?的一声穿越成大顺朝凤家嫡女。奈何爹爹不亲,祖母不爱,娘亲懦弱,弟弟年幼,姐妹一个比一个狠辣,穿越重生,绝不能再像原主那般窝囊!跟我斗?老子一鞭子抽得你满地找牙!跟我打?老子一手术刀把你千刀万剐!玩阴的?老子一针下去扎你个半身不遂!杀我灭口?一爪子挠开你的心窝!人人可欺的柔弱女子摇身一变成为大顺朝的香饽饽,跟皇帝开医院,揽尽天下人心天下财,但是那个见鬼皇子的婚约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位毁了容的瘸子你说什么?壁咚了劳资还要我助你得天下?得了天下谁还送给你!流氓王爷你si不si傻?【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六十种曲杀狗记

    六十种曲杀狗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辽史

    辽史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城知缘浅莫念晴深

    城知缘浅莫念晴深

    曾经彷徨过,也单纯过。记忆里那几张盈盈的笑脸,勾勒成了某种不会褪色的青春。有人说过,数年漫长的风雪,只为等一个人的春暖花开。可时间太快,总是来不及让人彷徨等待。有些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再。幸好,流年里最最澄澈的那抹浅笑,在蝴蝶飞过的时光里,一如最初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