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一碗碗汤药端入寝殿,但殿内咳嗽声却一直未曾中断。太子已经病了有些时日了,御医来过一个又一个,汤药服用了一帖接一帖,但病情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皇上下了朝,听了内侍回禀太子的病情,便撇下了一众大臣,往中宫走去。
“皇上,御医今儿个给瞧过了,说是太子殿下打小便气虚,近来又是一场秋老虎,让殿下更是气血两亏。”中宫的内侍跟着皇上缓缓步入太子的寝殿,一边禀报着太子的病情,一边察言观色。
皇上来到太子榻前,见案几上摆着一捧桂花,不禁问道:“谁放的?”
伺候的宫女凝眉忙答道:“早上茹贵妃娘娘来探过病,说殿外桂花开得正好,便给太子带了些来。”
皇上点点头,将目光转向太子。太子喝了药,正昏沉沉地睡着,皇上特意没让宫女叫醒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他的塌边,看着他连日来被病痛折磨地有些消瘦的脸。
太子唐献瑞是早已薨逝的李妃所出,本不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却因当年那场宫中剧变得了势,被秦嗣函等人联手保上了太子之位。当时皇上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在诏书上盖了国玺,向天下百姓昭告国本。
如今,唐献瑞也做了十余年的太子了,性子虽顽劣些,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若当年梅家的人没有寻回唐涣亭,他或许还能落得个好结局。皇上轻轻拂去太子额头上渗出的薄汗,禁不住叹了口气。后人说他厚此薄彼也好,说他心狠手辣也罢,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而已,他不得不走。
“皇上,若薇公主来了。”内侍前来禀报。
皇上不禁失笑,心道早上娘才来过,这会儿女儿又过来了,这母女俩倒是殷勤得很。他点点头,让内侍领了公主进来。
“阿爹!”一个娇俏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见了皇上,立刻像只小鸟一般扑了过去。
皇上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头,问道:“这几日总不见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若薇公主吐了吐舌头道:“前几日随庄相的孙女一同去隆柘寺住了几日,阿爹忙于政事,若薇也不敢打扰,便只向母妃告了假。”她长得很像茹贵妃,笑起来眉目含情,风情万种,但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又让她小女孩儿的俏丽展露无遗。
“告了假便成,可别学广乐,跑出去几日都没个信!”皇上气道,广乐这个臭丫头,私跑出去追男人也就罢了,竟不带上他一块儿,江南美地他可是许久没有去过了。
若薇耸耸肩,侧过头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太子,神色一暗道:“太子哥哥的病,怎的久也不见好呢?”
“暑热亏虚,倒也不少大病,只是会**床榻一阵子。”皇上道,“太医这阵子来得勤,想必定是能医好献瑞的。”
“那太子哥哥岂不是无缘植坤书院的马球大会?好可惜。”
“马球大会?”皇上问道。
“是啊,下个月植坤书院召开马球大会,京城好多书院都参加了,就连上次美人湖上惹了大事儿的崇易书院也报名参加了呢。”
“哦?”皇上颇为惊讶,按照封恺之的性子,这类的事儿肯定是一律不参加的,怎的这次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若薇撒娇地摇了摇皇上的胳膊道:“阿爹,我也想去看他们赛马球,行吗?”
“去看?是看你的君白哥哥吗?”皇上脸孔一板,学着若薇的样子说到。
若薇是京城里对秦君白有爱慕之情的娘子中的佼佼者,她与城中贵女一起组了个秦君白应援社,自封社长,研读秦君白写的诗,临摹秦君白画的画,甚至将他的等身画像搬进了自家闺房。京城内能与她们一争高下的便是庄斯年应援社,但庄斯年年纪尚轻,难免被秦君白比了下去。因此,这两个应援社经常会发生打斗事件,几百号名门闺秀互相拉扯着头发,撕扯着衣服,完全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京城里的人都对此很是期待,每每听说两方要对战了,都会连夜带着铺盖卷去斗殴地点蹲守,为的就是占据有利地形,一睹贵女们的巾帼风采。
“阿爹,你这么说话真是太恶心了。”若薇脸一红,脚一跺,“若薇不理你了!”
皇上一听乐了,心说你们几个闺女家家的整天嚷着要嫁给秦君白都不嫌害臊,我一个老头子喊我的爱卿你们还不乐意了。
“可惜啊,秦君白已然婚配,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皇上看着若薇听了他的话后,脸上浮现了愠怒之色,便知她是真动气了,忙住嘴不再说话。
一想到秦君白已然娶了正妻,若薇心中就有万千不悦,但一想到坊间的传言,她便又放下了心来:“梅家三娘子虽是嫁过去了,但都说他们俩感情不睦,相敬如冰,一天在一起说一句话都嫌多,君白哥哥休了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哦?他们感情不睦?”皇上有些惊讶,“这门亲可是秦君白自己上门提的啊,怎的刚成亲便不睦了?”
“定是君白哥哥发现梅三娘只是个绣花枕头,他们俩说不到一块儿去,自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皇上皱着眉头,想着若薇的话,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若薇在叫他,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阿爹,若薇下午还要跟讲学学习马术,就先告退了。”若薇朝皇上盈盈一拜,便领着一群宫女内侍出了中宫。
皇上看着若薇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转圈跳舞的美貌女子,那是秦嗣函送来的贺礼——他的亲妹子。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一直在**的争斗中保留了下来,最后成了实质上统领**的唯一女人。
“走吧,回书房。”皇上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躺着的太子,转身离去了。
等大殿重新归于平静,一直睡着的太子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虚弱地起身,靠在榻边的案几上。
“凝眉。”他轻声叫道。
凝眉从殿外走了进来:“奴婢在。”
“把这个给我扔出去。”他指了指散发着香气的桂花,“闻着头疼。”
“是。”凝眉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案上的那捧桂花便走了出去。
唐献瑞手靠在案上,侧撑着头,郁闷地吐出一口气来。皇上一进来的时候他便醒了,却一直装睡,他想看看皇上会在他睡着的时候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果然不出他所料,皇上对他并无太多父子之情,任何时候都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打进来之后便只问了他一句。他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他知道自己这个太子是如何做上的,皇上又会如何提防他。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茹贵妃和若薇要搀和进来。
“殿下,您的药熬好了,可要现在服用?”凝眉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黢黑的汤药。
唐献瑞无奈地看着她,笑了起来:“凝眉,我现在胃里全是这些个东西,能歇一歇吗?”
“殿下,您的身体要紧。”凝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上去竟也有些惨然,她伺候太子已经八年了,这八年里,太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怕只有她才清楚。也正因为此,她不能让太子的身体再有闪失。
唐献瑞叹了口气,接过碗:“凝眉,你就管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