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枫院,书童狸儿正拿着扫把一下一下认真地扫地。清风先生端坐于书案前,看着面前的两本书籍。
“白云飞是午时走的?”
“是。”
“梁文靖呢?”
“文靖师兄一直读书至夜半,宿在西厢,次日清早才离去。”
清风先生点了点头,面无喜怒。过了半晌,他吩咐书童将两本书收好,而白云飞也抱着书本走了进来。
“先生早。”白云飞礼貌地鞠躬。
清风点了点头,脸上笑容十分亲切。
“先生病情可无碍了?”
“还好。”清风指了指面前的桌案:“坐吧,今日只你一人上课,不必拘礼。”
白云飞心一紧,端端正正坐好,等着先生发问。
果然,清风直接问道:“那本竹简你看懂了?”
“……略懂一二。”
“那你说说。”
“这篇文章提出了废除贵族世袭官位和改革文官选拔制度的决策,全文论述了改制的必要性和重大意义,列举了原公十二年、商公十九年、菩公四年时出现的几个重大案例……”
她侃侃而谈,清风先生忽然打断他:“那你觉得这篇文章的论述如何?”
白云飞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是第一次改制的奏议,它的漏洞之处必然就是二次改制的重点。
“学生以为,这文中所提出的对策太过激进,要求充没贵族的田产,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顿了顿,他又道:“所以不到半年便遭到了贵族的反扑,子墨国师也因此而隐寂三年。”
清风先生点了点头:“你谈谈对选拔人才的看法吧。”
白云飞心中忐忑,接下来她将要阐述的观点是石破天惊的。
“学生认为,对人才的选拔,应不拘一格。”
出乎意料的,清风先生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问道:“如何不拘一格?”
“开办少年书院,免除学费,让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费用从何处来?”
“扩大税收。”
清风先生摇摇头:“那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先生,税收不必从百姓身上取,可以开源节流,发展商业和农业,扩大我们对邻国的粮食输出……”
白云飞将一套经济侵略理论讲了出来,清风先生一直很认真地听着,渐渐面露惊讶之色,一向风轻云淡的他,眼睛也亮了起来。
良久,他点点头:“你的提议很大胆,也很新鲜,值得一试。你有具体执行之策吗?”
“……我有一个大概的想法,还未形成系统的策略。”
清风想了想,微笑道:“理论终究只是纸上谈兵,你缺乏经商的经验,社会经历尚浅,可以多历练几年,切勿操之过急。”
“学生懂得。”白云飞松了口气,此时要让他说出具体的对策他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清风先生笑道:“你很好,在你身上,我看到宁国的希望。”
这句话却是说得太重了,白云飞有些惊慌道:“先生说笑了,云飞还差得远呢!”
清风摆了摆手:“郭先生要你不可争强好胜,为师却要你当仁不让。”
“是,徒儿谨记先生教诲。”心中却在暗诌,这二者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傍晚,白云飞出现在倚月坊后院的枯井中,这是她选好的躲藏位置。其实她可以选择躲在树上,但比起上面,她总觉得下面更安全一些。
此时的她完全摒弃了一切与俊美、优雅、整洁有关的词汇,从上到下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沾满黑灰,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闭目养神片刻,女鬼林霜华飘入井中。
“起舞了吗?”
“起了。”林霜华瞪着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为你报仇啊?”
“我的仇人又不是那孔雀姑娘。”
“你不是最讨厌女人吗?”白云飞笑道,“而且她还是你的同行,当初害你的不就是你的姐妹们吗?”
“你……哼,女人是很讨厌,但我也不会去随便害人……你也身为女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说完了吗?”
“……”
“说完了就跟我走。”白云飞说着轻身一纵跃出枯井。
林霜华跟在后面恨恨地看着她,想骂几句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其实那个词很简单,就是装逼。
一人一鬼摸进了孔雀姑娘的香闺,果真是香闺,一股醉人的香气弥漫在屋中,白云飞扯出一块布条遮住口鼻。谁知道这香是什么香,她可不想糊里糊涂被迷倒。
她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只是寻常女子的闺房,梳妆台上摆放着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忽然门声响动,她像一条灵蛇般飞快地钻到了床底下。
门口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白云飞看见一只绣花布鞋来到床畔,停了一会儿,便又轻声缓步走了出去。
白云飞等了一会儿,从床底下爬出来,女鬼林霜华指了指枕头。她立即掀起,看见那玫黄灿灿的腰牌赫然躺在那里。
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辛苦终于有所回报了,一把抓起官符腰牌收入口袋,便要翻窗离开。
忽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跳出窗外,将窗户关闭,整套动作也就几秒钟,然后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出了倚月坊,她才发现林霜华没有跟上来,便轻声唤道:“林才女?林花痴?”
半晌无鬼应答,她也不再等了,反正那鬼不能离开扇子太远。
走了一会儿,林霜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不猜。”
林霜华真想咬她,“刚才你走了,我在那个屋里里看见上次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很漂亮的男人。”
白云飞抬眼望着夜空,仔细回想:“上次一起喝酒的男人不都很漂亮吗?”
“就是最漂亮的那个!”女鬼很兴奋。
“……王襄啊?”
“才不是呢!是挎着宝剑的那个,你还给他作诗了呢!”
“楚江流?”
“对对,是姓楚的那个!”
“……还有谁?”
“没有了,就他一个,大摇大摆就进了屋。”
“孔雀呢?”
“还在大堂跳舞啊!”
白云飞沉思起来,楚江流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孔雀姑娘的房间里?
“喂!”林霜华叫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很好奇,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白云飞面无表情地向前疾奔,林霜华也只得跟着。
转过一个路口,她又看见那个很干净的鬼魂站在路当中,两眼哀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