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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切肤之痛

友情提示:本章讨论辩机之死。特别说明:由于米大婶是大唐西域记的忠实读者,觉那本书精内外典,文笔优美简洁,堪称是百读不厌的精品,因此对该书的作者辩机和尚有着高度的仰慕和热爱之心,坚决不相信辩机是因为和高阳公主私通而死这说法。

孝义公主不明就里,但是护犊的天性还是让她迅速做出反映,立即把杨绍拉到身后,威严喝道:“是谁?”

杨绍有些惊慌,低低叫了一声,“妈妈,我怕。。。”

田心却十分镇静,悄没声儿的到我身旁,绵软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袖,我鼓足勇气握住她的手,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田心轻轻的笑,声音很低,五指与我交握,紧紧扣住,出言安慰杨绍,“杨姑娘别怕,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杨绍黯然低下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时圣行寺闭合的山门徐徐打开,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提着一盏青釉瓷灯在前方引路,身后跟着两个人,却是杨慎和田烈。

杨慎穿的很寻常,一件青色圆领袍衫,腰间系一条白色丝带,相比之下,越发显得田烈特异,他穿一件硃碧长衣,外边罩着狐裘,头发垂落编结成小辫子,头上戴一顶羊绒小帽,肤色漆黑,牙齿雪白,十足是个来自西域异族的粗犷男儿,但他此即笑容灿烂如朝阳,又平添几分南方少年特有的俊秀。

田心呆了呆,“四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烈似笑非笑的打趣她,“我那日在突伦川行法,掐指一算,发现我家小妹子红鸾星动,不日内将会出嫁,所以急急忙忙赶来,给你张罗婚事,以免错过好姻缘。”

田心羞得脸上冒烟,想要松开我的手,却给我反手握住,她挣了两挣,没有挣开,偷偷偏头看我,“快放手。”

我嘴角笑容微露,将她握得更紧,笑着说道:“四公子是什么时候到长安的?”

田烈笑嘻嘻道:“今天上午。”

“怎不到玫瑰园找我?”

田烈沉吟了阵,含混其词说道:“你在西域的好友和杨慎有旧,知我要过长安,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他,说是感谢他先前尽力帮忙。”

我怔了怔,不过随即想明白他指的当是张怀光。

当初杨慎奉长孙氏之命彻底清理田家灭门案,确保田家上下无一活口,彼时田心和大公主已经离开剑州,张怀光和六小姐却还在剑州长史府官邸,按理说是必死的,但杨慎却私自找了两具尸身捣烂面容冒名顶替蒙混过关,让我带着两人星夜出剑州直奔突伦川投靠契苾明。张怀光是知恩图报的人,杨慎这笔恩情,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让田烈带礼物给杨慎,也是理所当然。

杨慎一直没做声,眼中珠光默默,看着田心出神,末了轻声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九小姐大喜,在下恭贺。”

他秉性骄傲,即便再伤心也不愿意得到田心徒劳的安慰,所以恭贺过后随即转开话头,笑着问叶留阳,“老叶,你今夜选这焰火可真是好看,不过也真是戳伤人心。”

叶留阳了然的笑,把杨慎拉到他的大木箱子跟前,兴致勃勃说道:“你急什么,好货色在后头,看我这款双龙点珠,还有这款哪吒闹海,百鸟朝凤,多着呢,都好看的很呢,还是新品。。。”

杨慎打起精神,“是吧,放来看看。。。”

“好啊。”

叶留阳顺手拿起一支,点燃火信,焰火蹿上夜空,热情绽放。

焰火下的人,有的欢喜,有的悲伤,有的惆怅,有的则充满希望。

这天晚上杨慎送我和田心回玫瑰园,路上他解释,“杨再思大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打算让杨绍嫁给许敬宗大人的长子,杨绍不肯,托了杨智给远在冯翊的孝义公主送信,所以孝义公主才会回长安,和杨再思大人几番协商,大人最终决定假使你肯娶杨绍,那么她和许家的婚事就作罢,假使你不肯,杨绍就要嫁去许家。孝义公主随后上玫瑰园找你,却给大公主挡下,迫于无奈她找到叶留阳想法,要用焰火引你出门一见。

但他不知道叶留阳和我关系交好,私下把这件事告诉了我,问我的主张,我当然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嘱咐他务必要帮忙。

当时我也没想过要来看热闹,只是说话那功夫正好田烈来访,听闻这件事,提及九小姐这当口也在长安,我当时就想,如果九小姐见到元庆见异思迁,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希望?”

田烈这厢和叶留阳送孝义公主、杨绍回府,他解释道:“我当时就想,元庆他心思根本就不在杨姑娘身上,就算基于道义和恩情,为着替杨姑娘解困娶了她,杨姑娘最后也是不会幸福的,与其天天守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如委屈一点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好歹能有个照顾不是?所以我就跟来了,准备在元庆吃不住劲答应娶杨姑娘之前先下手为强,把杨姑娘据为己有。”

杨绍哑然,苦笑道:“我又不是货物,怎么能够随便据为己有?”

田烈登时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自他认识杨绍以来,只要这温柔的小姑娘对住他说两句话,他都是会高兴得找不着北的。

田烈一夜未归。

第二天早晨,他笑迷迷的回到玫瑰园,得意洋洋和我讲,“元庆,我的好事不远了。”

我和田心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天上午,厉山飞来访,至此我才知道,就在昨夜,许弘因为雍王的缘故陷落在尚药局,命悬一丝,土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皇后娘娘的姨娘柳妈妈出面,将他连夜送出宫交给太医署诊治,作为报酬,土豆必须要交出一样东西给柳妈妈。

厉山飞要我帮她把那样东西找出来。

“许弘眼下都还昏迷着,蒋茂昌正在急救,我实在脱不开身,因此想请你帮忙,替我把那东西取回来,柳妈妈说了,一等许弘脱险,她就要得到那样东西,否则土豆性命堪忧。”

我当即说道:“行,你要我拿的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是一部前梁昭明太子亲编的梵文通译典,在凤凰山感业寺主持慧心师太手上。”

“是许大人存放在她那里的?”

厉山飞苦笑,“不是,是人家慧心师太自家所有。”

我干笑了两声,不抱希望的问道:“我可否出高价购买?”

“慧心师太是出家人,感业寺本身香火就很鼎盛,从来不缺香油钱。”

田烈摸了摸下巴,没来由的起了兴致,“意思就是说,买卖是行不通的,我们得动手抢夺?”

“感业寺是皇家寺院,有一营的神威禁卫驻守,怕是不方便动手的。”

田烈失口笑出来,“那要怎么办?不会让元庆去偷吧?”

厉山飞低下头,算是默认。

我干笑不已,面有难色道:“我只偷袭过人,可没偷盗过物。”

“我知道,”厉山飞叹口气,“这种鸡鸣狗盗事,我真是不该拿来麻烦你的,但是许弘病的太厉害,我很怕一转身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她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你是没见过他从大明宫抬出来的惨状,不知道他遭受的煎熬。。。”

我生怕她哭出来,赶紧说道:“好,我去。”

厉山飞憔悴面容略现喜色,又不无内疚,“元庆,你也是病体初愈,让你来回奔波,真正是过意不去。”

我笑着宽慰她,“我身体已经大好,而且许大人今次的劫难归根结底,也是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为他尽一点绵薄力气,我现在就动身去凤凰山,最迟今天夜间一定折转。”

厉山飞恳求道:“元庆,土豆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请你务必将通译典带回来。”

“我知道,我会的,”我下定决心,“我会带真武刀出门,实在不行,就开杀戒吧,总之我一定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田烈顿时来了劲头,热络的说道:“好好,带上带上,我跟你一起去,许久不见元庆打架,保不准今天有眼福呢。”

厉山飞挂着许弘病情,得到我的保证,放下心头大石,也没多做逗留,跟着就出了玫瑰园。

她一出门,大公主就不客气的修理田烈,狠狠点他额头一记,骂道:“惹是生非的东西,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就开始皮痒。。。”

田烈嘿嘿的笑,一只脚悄悄儿往后挪,“元庆,你稍等我一盏茶功夫,我去和杨姑娘说一声,原本是约了她今天上叶留阳家挑焰火的。”

一溜烟窜开。

大公主骂道;“个滑溜猴子!”

过了一盏茶功夫,田烈真的赶回来,递给我一样红色绸缎包裹的物品,说是孝义公主知道我要上感业寺问慧心师太取东西,特别送给我的。

“里边是什么?”

田烈摇摇头,“我不知道,公主吩咐,见到慧心师太,就把这物品给她,再问她索取通译典,她自然就会给你。”

田心按捺不住好奇,伸手想要解开绸缎结子,田烈眼疾手快将她打开,“不可,公主说了,除了慧心师太,任何人都不可解开绸子查看里边物品。”

田心撇撇嘴,“我们偷偷解开看过,她又不知情。”

田烈义正词严,“不行,她不知道我知道。”

田心瞪他一眼,“你又不会告诉她。”

田烈嘿嘿的笑,摇头晃脑道:“那是从前了,现在可不同,她是我未来的岳母,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田心气得笑出来,“我可是你妹妹呢。”

田烈摊了摊手,“好吧,你要是答应我不嫁人,跟我过一辈子,我就让元庆解开绸子给你看。”

田心气翻了,“你!”扑上去咬了田烈手臂一口。

我笑了笑,将手上物品小心放入衣内,说道:“好了田心,你也不要再为难四公子,一会儿我到感业寺,把东西交给慧心师太,等她解开绸子查看,我会仔细留意里边物品,回来告诉你。”

田心转怒为喜,狠狠瞪了田烈一眼,“枉做小人。”

田烈耸了耸肩膀,无可奈何的笑。

感业寺在长安西郊七十里外,我和田烈早间出发,一路快马疾驰,在中午十分赶到山脚下,随后弃马步行上山,午后三刻左右到达感业寺,敲开山门,布施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沙弥尼拿了功劳簿要我和田烈签名,田烈却神秘的笑,俯身到沙弥尼耳畔低声说道:“小师傅,劳烦你通报一声,我们想求见主持慧心师太,至于功劳簿上的名字,我们就不签了。”

田烈出身大户,又是商家,深谙人际,知道功劳簿就好比是庙里的收入账册,有人布施却不在功劳簿上留名字,捐献的香油钱就是多出来的,不必入账,庙祝核对的时候也查不到。

沙弥尼心领神会的收起功劳簿,引了我们到后堂的禅房,“两位施主稍等片刻,贫尼即刻去通报。”

两人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寺庙的主持慧心师太才现身。

我恭敬的行了礼,“小人是长安人士,今次贸然来访,打扰师太清修,万望师太海涵。”

慧心师太年纪约有四十上下,人长得很清瘦,几乎可算得上是皮包骨头,脸色也灰败难看,但是轮廓却很细致,年轻的时候应该也算是个美人,只不过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使她看来很有些苦相。

“施主不辞辛劳到敝寺,是有何种贵干?”

我从衣内摸出孝义公主交付的绸缎包裹,放在木桌上,推到师太一边,“小人受命送一样物品给师太观瞻。”

慧心师太愣了愣,狐疑看着绸缎包,沉吟片刻,伸出干瘦的手指解开绸缎结子,露出里边的物品。

红色绸缎子包裹着的,是一封发黄的书信,面上写着两个字:休书。

我和田烈都怔住了,孝义公主给慧心师太的,怎么会是休书?

慧心师太突然脸色大变,身子轻轻发抖,抬起头嘶哑着嗓音喝道:“是谁要你送这东西来的?”

我心念翻转,笑着说道:“师太若是不喜欢,我收回去就是了。”

说完假装伸手,要把绸缎包拿回去,没想到慧心师太一低头撞开我,伸手去抓桌上的休书,却扑了个空。

田烈先她一步取走了。

慧心师太大急,不顾一切扑向田烈,想要夺取他手上休书,“还给我!”

田烈轻巧闪到一边,悠闲的把玩手上休书,顺手撕开封口,摸出发黄的内文,展开低声念道:“立休书人宗明德,系太原府溧阳人,凭媒聘定王氏翠喜为妻,现某将犯重罪,恐后存亡不保,情愿立此休书,王氏退还本宗,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武德九年四月初九立 手掌为记。”

念完和我面面相觑,“宗明德是谁?王翠喜又是谁?”

我出了会神,“王翠喜我是不知道,但是宗明德这个名字,着实是耳熟,如果我记得不错,高祖皇帝长子、前隐太子李建成门下曾经有一个武卫大将军,名字就叫宗明德,据说是隐太子的心腹。不过,也正是这名心腹,葬送了隐太子性命。

武德九年,太宗皇帝诛隐太子于玄武门,该时太宗皇帝曾与隐太子徒手对决,被隐太子打伤,关键时候宗明德临阵倒戈,刺了隐太子一剑,太宗皇帝才得以幸免,后来隐太子上马落逃,被太宗皇帝一箭射死,该时献上弓箭的人,据说也是宗明德。”

慧心师太面色苍白如雪,浑身轻颤,好似是受到莫大打击,踉踉跄跄连连后退,直到背心抵住墙壁,再没有退路可循,两只乌黑眼珠眨也不眨望着我,又惊恐又是震惊,嘴唇不住开合,“他。。。”却说不出话。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田烈笑道:“这样说起来,宗明德岂非是太宗皇帝坐正帝位的功臣,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

我斟酌了阵,说道:“那是因为他随后就给太宗皇帝处死了,据称是满门抄斩,无一活口留存。”

慧心师太好似遭受雷击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田烈看在眼里,家伙眼珠转了转,轻蔑的笑道:“卖主求荣之徒,受死也是情理当中,就不知道那个王翠喜其人是谁?”

他的话说出口,慧心师太明明看起来似乎站都站不稳当了,却没来由的凭空生出一股勇气,几步上前扇了田烈一耳光,“你是身份,连给明德提鞋尚嫌你手粗!有什么资格说他的不是!”

她那一掌摔的极其用力,五指划过,登时在田烈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

田烈也不生气,摸着发烫的脸颊,心念千百转,漫不经心说道:“元庆,你猜王翠喜其人会是谁呢?”

我仔细回想,“据说宗明德在世的时候娶有两房妻子,一房是他贫贱时的发妻,跟着他不到十年就过世了,续娶第二房妻子,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僚佐之女,小他二十岁不止,宗明德死时年方三十七,如今过去二十几年,那位僚臣之女如果真有其人,算来年纪差不多也该是四十上下。”

田烈眯起眼打量慧心师太,“差不多和师太一般年纪。”

慧心师太气血翻滚,面如金纸,深陷的眼窝深处一点幽光,却是异常明亮,“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田烈眨眨眼,笑眉笑眼的说道:“师太,承认了吧,王翠喜就是你对不对?”状甚怜悯的观察慧心师太,“可怜的师太,看你容貌,年轻时候多半也是个美人胚子,宗明德怎么舍得休了你?”

慧心师太咬紧牙关,一字字道:“和你无关!”竟是默认自己就是王翠喜。

我和田烈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慧心师太是罪臣宗明德的妻子又如何,难道孝义公主的意思,是要让我以此要挟她交出通译典?

正疑惑间慧心师太又说道:“把休书还给我!”

田烈吊儿郎当笑着说道:“一封休书也恁执着,师太真不像个出家人。”

话是这么说,还是把休书递还给慧心师太。

慧心师太拿到休书,一行一行字仔细看过,又出了会神,低声凄苦叫道,“天哪。。。”跟着身子轻轻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中,人事不省。

田烈大叫一声,“我的个神。。。”机敏的立即反身关上禅房大门,又放下四面木窗,“这要给来往的沙弥尼看到,少不得要担个谋害主持的罪名,我们俩就等着进神威营吃鞭子吧。”

我弯腰将慧心师太扶起,平放在禅房的硬木床上,从袖内摸出一根金针,直刺她人中穴和内关穴,田烈在旁边看稀奇,不忘调侃我,“几个月不见,你这金针用的居然也像模像样的了,”瞄到慧心师太攥在手心的书信,“元庆,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不过是一封休书,师太紧张什么呢,又不是情书。”

我只是笑,淡淡说道:“四公子,你仔细看,那根本就是一封情书啊。”

田烈大奇,“怎么说?”

我解开慧心师太尼僧袍领口的暗扣,助她呼吸,又拉了棉被盖在她身上,“宗明德在休书里写的很清楚,现某将犯重罪,恐后存亡不保,情愿立此休书,也就是说,宗明德休妻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和慧心师太感情破裂,而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将要犯下重罪,不愿连累师太受苦,所以才休妻的,这是其一,其二,在休书后半段,他又写,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另嫁高官,既然已经休妻,又怎么能再称娘子?由此可见他其实并不情愿写休书给师太。”

田烈顿悟道:“有道理!这样说起来,还真的是封情书了,一个男人为着保住心爱女人的性命,不惜忍痛休弃她,难怪慧心师太会心痛得昏厥,”他眼珠转来转去,“就不知道宗明德预感自己要的会犯什么罪。”

我看他一眼,苦笑道:“四公子你既然猜到了,直说也无妨,不必顾虑我颜面,反正,”怅然道,“他人也走了。”

田烈干笑了两声,“我也就是猜一猜,太宗皇帝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发动玄武惊变,宗明德四月初九休妻,会不会是因为太宗皇帝早在四月前已经有意要发动变乱,为此密密部署,宗明德既是隐太子心腹,想来多半也在他的买通之列,宗明德审时度势,为着求全只好投了太宗皇帝门下,但是他也了解太宗皇帝为人,为怕太宗皇帝事成之后卸磨杀驴,或者变乱不成,连累正当妙龄的妻子,索性休弃她。”

慧心师太指尖颤抖,眼角渗出细密的泪水。

我知道她醒了。

“但他那妙龄的妻子却不知内情,以为丈夫嫌弃自己,一怒之下愤然出家做了尼姑,日日暮鼓晨钟,潜心求佛,不理人世变迁,所以也不知道丈夫几个月之后身首异处,兀自怨恨了他二十多年。”

田烈干笑了两声,不无同情的说道:“事实果真是这样的,那宗明德就实在是太可怜的。”

我怜悯望着慧心师太,“可不是。。。”

慧心师太茫然的睁开眼,“你们说够了没有?我儿子在哪里?”

我和田烈都愣住,“你儿子?”

慧心师太气苦,瘦削的胳臂撑起半身坐起,“当年我带着休书和不足三岁的儿子出府,没有地方可去,流落到凤凰山,遇到山匪打劫,我惊吓过度,当场昏厥,醒转来的时候已经身无一物,走投无路之下只得上感业寺出家做了尼姑,二十多年中,我没有一日不怨恨丈夫,想念儿子。”

我心下一动,难道这才是孝义公主递出休书的初衷?要用慧心师太的亲生子为诱饵,迫她交出通译典?

田烈和我互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头,“应该是了。”

但慧心师太的儿子又在什么地方?他如果存活着,现在也该是三十来岁的人了。

会是谁?

田烈紧蹙双眉,似乎也是茫无头绪。

慧心师太又低声说道:“两位施主,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说,但凡我有的,决计不吝啬,只要你告知我亲生子在什么地方。”

我沉吟了阵,试探说道:“师太,我听人讲,你手上有一本前梁昭明太子亲编的梵文通译典?”

慧心师太毫不犹豫的点头,“不错,是有一本,你想要我拿给你。”

我打了个突,顺口问道:“师太你修习梵文?”

慧心师太摇头,“不的,我对那个东西一窍不通,手上这本这本梵文通译典,是孝义公主送我的。”

我和田烈都惊讶之极,“你说那东西是孝义公主送的?”

“嗯,不过孝义公主说了,通译典也不是她所有,而是辩机和尚的。”

我越发的吃惊,猛不丁的想到,辩机和尚贞观二十二年遭到腰斩,彼时他好似是二十九岁,三年之后的今天,可不正好是三十几岁上下?

难道辩机和尚就是慧心师太之子?

“辩机和尚是我朝难得的学问僧人,他十五岁剃发出家,隶名坐落在长安城西南隅永阳坊的大总持寺,为著名法师道岳的弟子,道岳法师乃是初唐名僧慧恺的私淑弟子,而慧恺的师傅就是前梁国有名的大国师陈真谛,其人精通梵文,也是前梁昭明太子的授业恩师,昭明太子三十岁壮年过身,他留存的大部笔录悉数都归到了陈真谛手中,陈真谛细加整理,又附上部分个人学习的心得,做成一部梵文通译典,传给弟子慧恺,慧恺又传给道岳。辩机入师门三年,因其风韵高朗,文采斐然,深得道岳的喜欢,遂把梵文通译典传给了他,让他学习研究,后来又选他做缀文大德,辅助道岳翻译经书。

贞观二十二年,辩机和尚受高阳公主所累,被太宗皇帝腰斩,孝义公主出面收拾他的遗物,拣了其中一本通译典差人送给我,彼时还附有一封短信,说是送给我做纪念的。”

田烈状甚随意的问道:“师太和辩机和尚是旧识?”

“不是。”

“那你有没有问过孝义公主为什么要送你通译典做纪念?”

慧心师太答道:“当然有,辩机和尚是因为和高阳公主私通,触怒太宗皇帝而被腰斩,他德行脏污,有辱佛门,因此我甫自收到通译典,很是生气,觉着受了莫大的侮辱,曾经写信质问孝义公主送典的用意何在。。。。”

田烈性急的问道:“她怎么回复你的?”

慧心师太面色阴沉,“她至今也没有回复我。”

田烈呆了呆,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孝义公主此举到底是什么用意?想不通。”

我出了会神,隐约想到一种可能,但又有个关节理不明白,遂笑着问道:“师太,我有一宗事不大明白,我记得感业寺从武德初年开始就是皇家寺庙,一般只接纳先皇的妃嫔、守寡的公主出家修行,你当初是怎么说服寺庙主持接纳你的?”

慧心师太叹了口气,“我没有说服她,真要说起来,是该时的主持说服我才对的,”她尴尬的苦笑,“事实上,最初我进寺,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做点粗工,谋个温饱,慢慢找我儿子,结果主持师太非要说我和佛家有缘,软磨硬泡的让我出家做了尼姑,后来主持师太病重,又力排众议让我做主持,一直到今天。”

我沉吟道:“原来是这样,”又问道,“那位主持师太俗家的姓名不知道是叫什么?”

慧心师太深邃双眼闪过疑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笑容不改,“也没什么,师太若是不方便透露,只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慧心师太解释道:“倒也不是不方便透露,”她斟酌了阵,“我们出家人,自落发那日起,前尘旧事都是要忘得干干净净的,我师从主持师太习法将近十年,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俗家的事,只在她病重不治的时候,有一位武候将军丘行恭每隔几天就会来探望她,每次其人来访,师太都会摒弃众人,想来那位丘将军应该就是师太俗家的旧人了吧。”

田烈眼放奇光,喃喃自语道:“事情真是越发的有趣了,武候将军丘行恭,那不是武德年间顶有名的神策营突豹将军李子横的门生么?而李子横其人,岂非就是孝义公主的生身父亲?武德中,李子横镇守西北临洮,对抗吐蕃,因为受大将军哥舒道元陷害,被迫投降吐蕃,高祖皇帝盛怒之下,就将他妻女全部发配掖庭做官婢。后来李子横因不肯听从吐蕃赞普调动,进犯临洮,被赞普所杀,他的门生丘行恭到长安兵部投御状,把李子横投敌内情以及身死经过报给高祖皇帝知道,高祖皇帝此时才知道做错,痛悔之下,赦免了李子横妻女的苦役,又把李子横女儿收为义女,赐名孝义,后来指婚给卫玄,但他并没有惠赐府邸安置李子横妻子,孝义公主嫁人的时候,也没有带着她的母亲,便是这样,李子横的妻子去了哪里?”

我说道:“毫无疑问,她到感业寺出家了。”李子横之女受封做了公主,他的妻子自然也成为皇亲,假使她出家,进感业寺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慧心师太有些不敢相信,“我师父是孝义公主的母亲?为什么公主从来没有上山探望过她?”

我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么?”实际心想的却是,孝义公主必然是有上山探望过她母亲的,只是慧心师太不知道罢了。

田烈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慧心师太出家,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孝义公主和她母亲蓄意安排的。”

我说道:“九成就,而师太白日受劫,多半也是事出有因。”

慧心师太惊得瞪大了眼,“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当年山匪打劫我,是孝义公主母女设计的局?”

我谨慎说道:“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我不肯定。”

慧心师太大受打击,“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烈顺口说道:“也许李子横和宗明德有私交,所以孝义公主母女有心想要照顾你。”

慧心师太冷笑了两声,“要真是这样她大可买间宅子好生安置我们母子,为什么要胁迫我出家?还夺走我儿子!”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田烈若有所思,“孝义公主行事,确实古怪。”

慧心师太想起一件事,急忙问我道:“这封休书是谁给你的?是不是孝义公主?”

我和田烈互视一眼,都没做声。

慧心师太见我两人神色,冷笑道:“我说中了,对不对?当年打劫我的山贼,果然是她委派的,她夺了我的包裹,又拿走我的孩子,让我万念俱灰,走投无路只得遁入空门,”她满腔的恨意如炽,“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思索良久,“师太,你在感业寺出家这几年,可有受过苦?”

慧心师太愣了片刻,回想了阵,不甘不愿的承认道:“师父对我很好,从未让我吃苦。”

田烈赶紧说道:“那就是了,我虽然不了解孝义公主其人,但是我有直觉,她和你师父做出的安排,应当是出自好心。”不遗余力替未来岳母说好话。

慧心师太怒道:“能有什么好心?”

我沉吟了阵,字斟句酌的说道:“师太,我们不妨来设想看,如果当年你没有在感业寺出家,而是带着孩子流落到其他地方安定下来,那么迟早有一日,你会获悉宗明德大人遭到满门抄斩的消息,再把他休书翻出来看,领会到他不得已的苦衷,到那时节,你会怎么办?”

慧心师太毫不犹豫道:“我深爱明德,一定会养大孩子让他替父报仇。”

我平静说道:“那就是了,可是杀宗明德的人不是别人,是太宗皇帝,以你母子绵薄力量,要想报仇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慧心师太急道:“可是。。。”又无言以对,因我说的是实情。

田烈一拍手,“我明白了,孝义公主母女多半参与过太宗皇帝玄武惊变,对宗明德其人也不陌生,宗明德四月初休妻,其他人或许没有注意到,她却上了心,并且猜到了宗明德的意图,以她的立场,她当然是不希望你们母子给太宗皇帝造成隐患,但是另外一方面,她也不希望你们无辜受死,两厢权衡,遂想出了这个办法,拿走你的孩子,送给其他人抚养,至于你自己,最好是永远不要知道宗明德休妻的真相,便是如此,出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出家人和外间联系少,说是与世隔绝都不为过,只要你不刻意打听,一辈子蒙在鼓里并非不可能,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慧心师恨道:“可是。。。”又颓然的笑,“不错,施主说的有道理。”

我怅然的笑,“没有想到辩机和尚也是名门之后。”

慧心师太呆了呆,突然好似给针扎到一样跳起来,“慢着,”抖着嗓子说道,“那本梵文通译典,孝义公主说过,是辩机和尚所有,送给我做纪念,难道那个****佛门德行脏污的和尚,就是我的儿子?”

我和田烈都苦笑,假使我们猜测属实,那么毫无疑问,辩机和尚十拿九稳就是慧心师太之子了。

两人脸色神色如出一辙,齐齐反映心中所想,慧心师太看得绝望,双手蒙住脸颊,“我没有这样的孩子。。。”

我沉吟了阵,辩机在在贞观二十二年受难,彼时私通案震惊朝野,将军曾经和我分析过,“师太,辩机和尚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太宗皇帝杀他,主旨并不是因为他和高阳公主有染。”这是将军的看法。

话说出口,不光慧心师太愣住,就连田烈也不解的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苦笑道:“其一,高阳公主和她丈夫,也即是房玄龄大人的次子房遗爱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要不然太宗皇帝为了酬谢房玄龄大人的功劳,准备将他长子房遗直封爵的时候,高阳公主也不会站出来据理力争,要求房遗直把爵位让给她丈夫;其二,世人都说,高阳公主陪着丈夫在自家领地狩猎,偶遇研修佛经的辩机,十分喜欢,于是摆下卧具,和辩机****,但实际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她丈夫就在身旁,另外还有婢女无数,她也不是平常的青楼歌姬,就算再喜欢辩机其人,也断无可能当场与之私通,更何况房遗爱孔武有力,并不是平常的文弱书生,他就算再懦弱再惧怕高阳公主,也断无可能容许公主与人私通而不干涉,天下没有这样的丈夫。

再有一宗,贞观十九年,唐玄奘从西域天竺折返长安,奏请太宗皇帝调派人手,组建译场,翻译从天竺带回来的佛经,辩机有幸入选,从此以后他就住在译场内,协助法师译经,而玄奘法师带回的佛经全部登记在皇家的名录,任何人不得私自带出,因此说辩机拿了玄奘法师佛经,跑到高阳公主领地研修,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田烈讪讪道:“但是御史台的人从辩机和尚房中搜出了圣上御赐给高阳公主的金宝神枕也不假,辩机也亲口承认东西是高阳公主所赠。”

我冷淡的笑,“那又如何,辩机和尚享有盛誉,年方二十六,就以渊博的学识、优雅流利的文采闻名本朝,高阳公主送金宝神枕给他,安知不是因她敬佩他有德有学,所以拿神枕虔诚供养他,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半点男女私情?释家的佛祖如来不就受人供养将近二十年?他宣法的孤独园精舍,不就是舍卫城的豪商购置给他的?受人供养,在释家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御史台单凭借一个神枕,就论定辩机和高阳公主有私情,是武断又莽撞的,照他们的理论,释家的佛祖不知道和多少富豪和王子私通过。”

田烈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的也有道理。”

慧心师太连连宣佛号,“阿弥托夫,善哉善哉,施主莫要胡言乱语,惹得佛祖不喜。”

我笑了笑,没再做声。

慧心师太出了会神,涩然问道:“如果辩机没有和高阳公主私通,太宗皇帝为什么要腰斩他?”

我苦笑不已,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虽然是万般不愿,终究还是要说出口,“那是因为,太宗皇帝对高阳公主有心结,高阳公主强迫房遗直让出爵位,令房玄龄大人家宅不和,太宗皇帝甚是震怒,为此狠狠斥责过高阳公主,但是公主没有就此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又怂恿丈夫和房遗直分家折产,自立门户,反过来向太宗皇帝诬告房遗直不守礼法,想把房遗爱赶出家门,太宗调查出事实真相,严厉地责备高阳公主,从此对她的宠爱稍弛,以为这样高阳公主会有所反省。

但高阳公主受了打击,不仅没有反省,反而越发的破罐子破摔,搅得房家乌烟瘴气,太宗皇帝想给她个教训,又不舍得让她自己吃苦,于是就把念头转到了辩机头上,指望经由杀辩机震慑高阳公主,树立他作为父皇的权威。”

田烈大皱眉头,不甚赞同的拉长腔调,“不会吧----,太宗皇帝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何况辩机堪称是长安最负名望的学问僧,又是玄奘法师和道岳法师的高徒,玄奘法师带回来的经卷,他翻译的最多,文本也最优美,作为一个大德,他的名字足可以流芳百世,如果他没有做错事,太宗皇帝应该不会轻易杀他。”

我苦笑道:“就是因为他有流芳百世的才识,所以太宗皇帝才要杀他。其实当时风传和高阳公主有染的人,除了辩机,另外也还有不少,比如僧人智勗、惠弘,道士李晃、高医等,但是太宗皇帝一个也没追究,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人品低下,地位卑贱,不够份量。”

田烈挠了挠头,“大光,照你的意思,辩机和尚岂非是因为太宗皇帝的家务事被害且含冤莫白?”干笑了两声,“这太可笑了,太宗皇帝英武神明,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如今涉案的当事人,包括太宗皇帝在内,悉数都死了,高阳公主和辩机之间究竟有没有暧昧关系,太宗皇帝因何杀辩机,已经无从考证。”

田烈默然,突然有些担忧,瞟了慧心师太一眼,“通译典的事。。。”

我打了个突,也颇是后悔,东西没到手,真是不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慧心师太木然出神良久,末了轻声叹息,掀开被子下床,佝偻着腰身打开禅房大门出去,片刻功夫之后复又回转,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绿檀木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盖,取出一本厚厚的卷册,翻开扉页,轻轻抚摸,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洒落卷册,纸页霎时湿成一片。

我和田烈看得恻然,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无从说起,最后我说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慧心师太浑身一颤,目不转睛凝视着我,脸上明明热泪滂沱,干涸的双眼却寂灭如死灰,半晌将卷册放回木箱子,“你们拿走吧。”

两天后慧心师太安然圆寂,无忧无怖离开人世。

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就想,不知在此后的千万世轮回中,王翠喜会不会再遇到宗明德?而那位风韵高朗,文采斐然的学问僧人如果有来生,此时年当五岁的他,又在何处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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