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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孔雀王

正月十七,上元节正式结束,尚膳局恢复正常轮值休班。

膳食房的大厨子、专事负责武珝膳食的御厨王德福高兴的简直热泪,从正月十三开始,圣上筵开多席,尚膳局每人都不轻松,连只伺候得宠妃嫔用膳的膳食房御厨都被全部抓丁,日以继夜的烟熏火燎生涯几乎让大厨子对生活失去希望,几欲了此残生,现在总算看到一线光明了,他可以稍微伸展一下腿脚,倒头睡上一小觉,天知道头先四天不眠不休的煎炸煮炒是怎样一种狗一般的日子。

大清早,土豆进膳食房给武珝端早膳的时候,正好见到王德福流着眼泪,背上一只小包袱,打扮得好似要出远门的模样,正絮絮叨叨交代代班的厨子和一干小宫女,“武娘娘饮食清淡,鸡汤不可熬的太久,她不喜欢汤汁太稠密,另外,她满喜欢跟前那个小胖妹土豆,此人酷爱啃猪蹄,因此假使你们做坏了膳食让武娘娘怒火,不妨准备两只猪蹄讨好土豆,多半她都帮衬两句好话。。。。。”

正滔滔不绝传授秘诀,冷不丁听到有人在门口插了一句,“大厨子,看你这架势,是打算辞工不干另谋高就了?”

王德福吓了一跳,劳累得嗡嗡响个不停的耳朵半天才听出那是小胖妹土豆的声音,慌忙笑着转过身,“哪能呢,就是收拾包袱出宫修整两天,二十三就回。”

土豆哦了声,低着头没吭声,小小的肩膀塌着,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

王德福年过四十,却不曾婚配,对小童子很是疼爱,见状不由得皱眉,拉着她的手,出了膳食房,走到院子里僻静角落的一棵高大的槐树底下,避过众人耳目,从衣兜里边摸出一块蜜枣糕,塞在土豆手里,又从袖内抽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头,在土豆跟前摊开,“看这个。”

土豆咬着蜜枣糕,懒懒的扫了一眼,怔住了,“卤猪蹄,臭豆腐,糖丝糕,金堆子,菜花蜜。。。”密密实实的不下二十种。

“这不都是我喜欢吃的零嘴么?”

王德福乐呵呵的咧嘴笑,饱受油烟熏染的紫红脸膛上,一双眼睛弯成一条缝隙,眼角细细皱纹好像鱼尾一般,“说吧,还有什么遗漏的,我回宫买给你。”

土豆低着头,嘴里含着蜜枣糕,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晶莹,却不做声。

王德福拉了拉她头上两个元宝发髻,“小家伙今天很没有精神呢,是怎么了?”

土豆仍旧不吭声,低着头吃蜜枣糕,片刻之后似是终于忍耐不住,轻轻抽泣了下,蹲下身子,抱住王德福的小腿,呜呜的哭出来。

“大厨子,我想回家,你用背上那个包袱皮裹了我带出宫好不好?”

王德福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我就算有那胆子也没那本事啊,这包袱皮只装得下几件旧衣服,哪里裹得你的小胖身子?”

土豆失望至极,越发的抱紧王德福的小腿,哭着说道:“你带我走嘛,你带我去太医署找我爹嘛。。。。”

王德福大是怜惜,俯下身将小肥童子抱起,伸出衣袖擦拭她脸上泪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你?告诉大厨子,我帮你出气。”

土豆摇头,呜呜的低泣,如受伤的小兽。

王德福拍了拍她肥嫩的脸颊,沉吟良久,说道:“土豆,大厨子给你说个故事吧。”

他一屁股坐在槐树根处,把土豆搁置在他腿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对着正月早晨阴沉沉的灰色天空出了会神,慢慢说道,“从前有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姑且叫他阿福,他家里很穷,六岁上就给人买去做小厮,买他的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大爷,那位大爷没有姓,人们都叫他析二爷。析二爷是个不良于行的半身瘫子,年纪约有四十来岁,样子很和善,独自住在一间小小的破落宅子里,阿福是他买的第一个仆人,也是唯一一个仆人,他和阿福很投缘,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子一样疼爱。”

土豆点了点头,问道:“后来呢?”她有预感,王大厨子口中那位阿福,多半就是他自己。

王德福接着说道:“冬去春来,转眼间阿福成年,长到十五岁,析二爷年五十,他做寿这天,有位陌生的长者提了很贵重的礼物来探望析二爷,阿福至此才知道,原来析二爷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有九个弟弟,一个长兄,家族人丁异常的兴旺,是百年以上的望族。”

“那他为什么要独居呢?”

王德福淡淡说道:“因为他有一个不成器的长兄,析二爷从小天分过人,很得父亲喜欢,每次出门做生意都带着他,令得长兄很嫉妒,就暗中买通坏人,打断了析二爷的腰骨,让析二爷再也站不起来,从此以后父亲出门就不得不带析二爷的长兄了。”

土豆大是同情,“析二爷的父亲不知道多么难过。”

王德福宽阔平淡的脸看不出表情,“最难过的是析二爷,从云端跌落低谷。”

“那倒也是。”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析二爷伤势还没好,他父亲就生了重病,没几天溘然辞世,家族按照惯例,让长兄受了家族主事的位子,有了权势的长兄很快就找茬儿把析二爷赶出了宅子,扔给他一间破落小院,十几两碎银子,由得他自生自灭。”

土豆呆了呆,“析二爷好可怜。”

王德福说道:“是,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析二爷受了的诸多苦楚,到他五十岁这日终于得到补偿,原来长者之所以造访析二爷,是因为他家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祸害,非析二爷亲自出面不能解决,因此特别差了该位长者,借着给析二爷祝寿的机会,请他施以援手。”

“析二爷怎么说?”

王德福抖了抖酸麻的腿,小肥童子看真是重啊。。

“析二爷说,要他帮忙也可,但是有个条件,就是长兄须得自发去官家投案,把当年他买通贼子打折亲弟腰骨的罪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长者遂把话带回本家给众人知道,众人经过权衡,决定遵照析二爷的吩咐,劝说主事长兄去官家投案。

主事的长兄当然不肯,于是析二爷就说,那么就打断他的腰骨吧,权当是买我的心平。”

土豆打了个寒战,“析二爷好狠。”

王德福低声说道:“彼时阿福也是这么想,因此对析二爷生出了厌恶之心,恰好阿福的卖身契到期,于是他不顾析二爷的百般挽留,执意要离开析二爷,析二爷虽然很伤心,还是给他安排了好出路,他知道阿福喜欢做菜,于是专门去拜访当时顶有名的一位退隐的御膳总厨,恳求他收了阿福做关门弟子,每个月都去探望阿福,可是阿福从来不见他,阿福觉得他很险恶,睚眦必报,是个小人,本能的畏惧他。”

土豆想起武珝对待徐婕妤和杨妃的手段,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我很明白那种感受。”

王德福道:“五年后阿福艺成出师,析二爷又拜托他师傅帮忙疏通,让阿福进宫做了御厨,还替他打点各处关系,免得他受苦,即便如此,阿福还是不肯原谅析二爷,最后是阿福的师傅实在看不下去,把析二爷给阿福打点好的各样关系悉数卡断了,要给他一个教训。”

土豆啊呀叫了一声,“那样阿福不是很吃亏?”

王德福摸了摸她的元宝发髻,“是,没了靠山,阿福吃了很多亏,被很多人算计,甚至差点没命,然后他才明白,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到底有着怎样深刻的含义。”

“他师傅跟他说过什么?”

王德福两只手搭在脑后,枕着粗壮的树干,“师傅说,你没有受过别人的苦,没有资格说议论别人的不是,世间没有哪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报复另外一个人,所谓的大度,只不过是因为受的伤害不深,一个人如果被深重的刺伤过,他一定会想法反击,他也有权利反击,便不然世间何来公平?那时候阿福总觉着师傅是在替析二爷辩护,现在才知道,师傅说的是实情,你没有受够别人的苦,又怎么有资格评断别人的是非?而做恶之人若是得不到惩罚,世间就没有公平。”

土豆呆了呆,从十五夜间开始一刻也不得停息吵吵嚷嚷昏昏沉沉的脑子开始露出清明迹象,“说的也有道理。。。。”

王德福笑了笑,接着说道:“故事还没完呢,析二爷的本家迫于压力,最终打断了主事长兄的腰骨,然后析二爷就出手,解决了家族的大祸害,不久,又继承了家族主事的位子,我前头说过,析二爷是个非常有天分的人,此后的二十年中,他把家族的生意做得更大,远远甚过长兄当年,甚至比起析二爷的父亲在世时也毫不逊色。析二爷七十岁上,开始做善事,他修桥铺路,每年冬春都开仓放粮,赈济穷人,知道他的人提起他,都翘拇指称赞,说他是百年难得的大善人,析二爷八十五岁,无疾而终,临去的时候他还念念不忘那个在他最艰难时候伴随他十来年的小厮阿福,要阿福的师傅好生照顾他。”

他仰望这灰蒙蒙的天空,竭尽全力大睁着眼,泪水顺着眼角细密的皱纹流进发鬓深处,喉头哽塞难言,“析二爷走了以后,阿福最初还很平静,随着年龄渐长,他开始一日比一日愧疚,越来越频繁的梦见析二爷,梦见少年时候和析二爷一起生活的旧时光,醒来总是满面泪痕,说不出有多么深重的心痛如绞,最初他还找不到原因,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断的意识到自己错怪了析二爷,却再没有机会弥补的缘故。”

土豆温顺的靠在他胸前,很体贴的没有抬头,她知道王德福在落泪,他的心口起伏的厉害。

“大厨子,你今次出宫,是打算去探望析二爷的吧?”

王德福身子一震,“哎呀,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记师傅在宫外等着我了,”顺手捞起衣袖擦干眼角的泪水,把将土豆从腿上提起来,拍拍她的脸颊,整了整背后的包袱,“你要乖乖的,不要吵闹,不要给武娘娘添麻烦,明白么?我二十三回宫,给你带好吃的零嘴。”

土豆嗯了声,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大大的桂圆眼睛默默转动,半晌抬起头,鼓足勇气说道:“大厨子,我问你一个问题,设若析二爷当年报复的不是主事长兄,而是主事长兄的子女或者妻子,你可会原谅他?”

她一双清澈大眼黑白分明,就那样眨也不眨的望着王德福,满是信任和依赖。

王德福款着包袱的指尖一颤,沉吟着没做声。

他在宫中立足将近二十年,样子看来迟钝,其实嗅觉灵敏如狐,早在昨天午间他给武娘娘送午膳,武娘娘要他把孝义公主的事抖去生果房,就已经料到武珝暗中必定有所图谋,及至后来淑妃娘娘私下差了宫女找他盘问详情,他越发的肯定这一点,只是尚不知道武娘娘葫芦里边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这个问题也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到了二半夜辰宁宫大殿那边就出了变故。

他虽然不知道武珝在这宗变故当中究竟都充当了何种角色,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变故的发生和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而土豆郁郁不乐的缘故,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

如果实情如此,我该如何开解她?

他深谙后宫的生存法则,向来是强者为王,风光的未必就是恶人,落败的未必是因为心慈,端的看各人的手段和造化,就拿今次的变故来说,他是吃不准武珝究竟抱有何种目的,但就算过程当中她行了不义之事,处身在宫禁这样风口浪尖的地方,也是无可厚非,问题是土豆才只八岁,像棵甫自钻出土地的小树,我要如何才能让她明白这一点,又不打压她对公义和正道的坚持?

王德福苦苦思索着。。。

土豆等得有些失望,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大厨子,你忙去吧,不用理会我。”

王得福想了想,说道:“这样,土豆,我再给你说个故事,是我前阵子在弘福寺玄奘法师的译场听来的,说很久很久以前,在茂密丛林内,住着一群孔雀,当中一位孔雀王,共有五百位妻子,一只青雀爱上他,打算讨取他欢欣,可是青雀知道自己不如孔雀好看,为此她很动了一番心思。”

土豆愣了片刻,心念转动,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注视着王得福,暗自思量,故事中的青雀,说的可是武娘娘?

王得福半弯着腰身,和土豆平视,接着说道:“孔雀王最喜欢吃甘露和一种美味的果子,于是每天清晨,青雀都去采集甘露,寻找那种果子。这一日,王朝的皇后患了重病,久治无效,某天夜间,她在梦中见到一位神人,指点她说:你的病,只有用青雀的肉才可以治好。皇后早上醒来想起这个奇怪的梦,马上告诉皇帝。

皇帝听了,立刻命令举国猎人都去林子里捕捉青雀,并且承诺说,要是有谁能捉到活的青雀,则不仅将王朝最美貌的小公主许配给他,还赏他黄金一百斤。

于是,猎人们纷纷出去搜寻青雀。不久就有人发现了孔雀王和青雀,一连几天,都悄悄地跟在青雀后面,发现她常去给孔雀王采果子。为了能捉到活的青雀,猎人们想出一个好办法,他们将拌了蜜糖的面粉调成糊状,抹在青雀常常经过的大树的树干上,诱她来食。

青雀发现了这种甜食,她心想:孔雀王一定非常爱吃!遂带了些给孔雀王,孔雀王果然非常喜欢,从此对青雀青睐有加,宠爱的程度比他五百位妻子加在一起还要多。就这样,青雀每次去采果子的时候都要带点这种甜食给孔雀王,慢慢地也习以为常了。

过些时候,猎人们见时机已到,就选择一位个子最为矮小的猎人,把同样的面糊抹在他身上,装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天青雀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取这种面糊,冷不防倒地的猎人一跃而起,抓住了青雀。

青雀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就哀求猎人,说你这样千方百计地抓我,想必是有利可图,我可以告诉你—座金山,它的价值难以估计,得到它,你一辈子甚至你子子孙孙都不会受穷了,你放了我吧!

可是猎人不答应,他不相信青雀的话,又梦想着要娶美丽的小公主,他捆上青雀返回皇城,献给皇帝。”

土豆一颗心提到了喉间,“青雀要如何才能脱身?”

王得福说道:“青雀被猎人抓到皇帝面前,皇帝要杀掉她给皇后治病,青雀就用人话对皇帝说,仁慈的大王啊!你实在不需要取我的性命,只需要给我一点水,我对着它念过咒,喝下去就可以治百病,若是没有效,再杀了我吃我的肉也不迟啊。

皇帝一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他拿青雀念过咒语的水给皇后喝。

久病不愈的皇后喝了这种神奇的水,立刻觉得精神抖擞身体恢复了健康;不但一切病痛都消失了,而且变得更加年轻、艳丽,光彩照人。皇帝又把水分给宫里的其他人喝,个个都变得年轻漂亮、神采奕奕。大家都很高兴说,幸亏皇帝没杀青雀,才能得到青雀念过咒的仙水,医好这么多有病的人。

青雀又说,大王啊!我医治了王宫里这么多病人,但外面还有很多百姓倍受疾病的折磨。我想对皇城附近的湖水施展法术,念个咒语。这样整湖的水都可以治病,任何有病的人喝了湖水都可以痊愈,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把逮捕我那猎人处死,我曾经苦苦哀求他放了我,为此甚至愿意许给他金山,他却不答应,还捆绑了我。

皇帝答应了。

一等猎人被处死,青雀就来到湖边,跳进湖水,念了—遍咒语。老百姓饮了湖里的水后,聋子听见了声音,瞎子看见了东西,哑巴开始说话,驼背直起了腰。老百姓个个欢天喜地,他们得了青雀这么大的好处,心里非常感谢。至于青雀要求皇帝斩杀捕获她的猎人,大家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因为猎人目光短浅、唯利是图,意图伤害举国的大恩人,斩杀他是天经地义的。”

土豆眨了眨眼,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是没有,隐隐约约有一缕光线穿透这两天始终哽塞在她心上的那团重重阴影,露出一线光明的前景。

王得福语重心长,拍拍她的小肩膀,“土豆,我们都不是圣人,很难事事行得端正,即便是太宗皇帝那样的盖世英主,也不能说他一生都没有做错过,就好比那只青雀,其实猎人何其无辜,他也是受了皇帝重金的蛊惑,是以诱捕青雀,青雀因此就怀恨他,挑唆皇帝处死了猎人,此举诚然是不义的,可是她又救了举国的百姓,这一件大功德,足以弥补那一点小小的瑕疵。”

土豆动了动嘴唇,低声说道:“可是。。。。”她终究还是有做错。。。。

王得福笑了笑,温言说道:“这个故事还有个小找补,机敏的青雀靠着神奇的医术,免除了杀身之祸,重新回到孔雀王身边,孔雀王一早听说了她在皇城里的事迹,对她越发的宠爱,立她做了孔雀王后,统领所有的孔雀。很多年后孔雀王被猎人捕杀,青雀就做了孔雀王,她的美名在百兽和飞禽中传扬,连凤凰都飞来瞻仰她的丰姿。”

土豆怔住,眼睛里什么东西动摇了,黑水晶样坚冷的壁垒像是在破碎,有晶亮光泽的光彩流淌,“王厨子,娘娘比皇后要能干的多,如果她做成了皇后,应该比现在的皇后更能帮到圣上吧?”

王得福顿了顿,圆滑的笑着说道:“我不能这么说,不过实情确实如此。”

土豆歪着头,终于下定决心,笑眯眯望着王得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跟前晃动,“王厨子,还有一样东西是我很喜欢吃,你的清单没有列明的。”

王得福看她再度露出从前见惯的娇憨天真模样,心下大慰,不由自主含笑道:“说吧,王厨子今天心情好,做一回称心菩萨,有求必应。”

他那笑意从眼睛开始,蔓延到嘴角,看得土豆心里暖洋洋的,但是,她眼珠转动,贼笑了两声,“我从前上私塾,授课的老夫子很喜欢吃烤鹌鹑,我师娘烤鹌鹑的手艺全长安找不到第二个。”

王得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痛心疾首的说道:“你要我去你夫子家里讨烤鹌鹑吧?我堂堂尚膳间御厨。。。。。”

土豆立刻拉长了脸,拿王得福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口,“大厨子,你自己亲口说过的,今天心情好,有求必应,这话落在地上都还热和着呢,你就打算反悔了?”

王得福长声叹息,“我就知道你这小童子猥琐不堪,从来只会得寸进尺,半点不懂见好就收。”

土豆咯咯的笑,其貌不扬又贪财的王得福大厨子,明明是很多天没有休息的浆糊脑袋,却记得列清单采购自己喜欢吃的零嘴,又为着逗取自己开心,把个人卑微身世都翻出来讲不说,还劳驾师傅在大明宫外等,“王厨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王得福微微一笑,出了会神,“析二爷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买了小厮阿福。。。。”

把他当作亲生子一样的疼爱。。。

土豆心思活络,随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又见王得福眼眶发红,连忙笑着冲他招招手,跟着转身进到膳食间,“王厨子路上要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大人们都是好面子的,不管遭遇多么难过的事,都不愿意当着小孩子的面哭出来,这是土豆的经验之谈。

暮冬天气,上午十分,总算见到些微的日头,照在人身上,留下微薄的影子,好像从掌心滑落的似水流年。

王得福就这样站在膳食房外头的小院子里,望着土豆圆胖的小肥身子消失在膳食房的大门后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些冬天,遇到天气和煦又不刮风的时候,七八岁的阿顺,就会推着终年坐在椅子上的析二爷到院子里一起晒太阳,听他讲故事,有时候太阳晒得太舒服,不知不觉睡着了,析二爷就会把腿上的小棉被搭在他身上,他至今记得那棉被的味道,微微有些发霉,夹杂一股淡淡的药味,硬梆梆的,一点也不暖和,总是让他从小睡中冻醒,这时析二爷就会塞给他一小块铜钱,对住他歉意的笑。

王得福吸了口凉气,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很想找个地方大声的哭一场,却又忍住,再一次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皮,嘀咕了一句,“这鬼天气,吹得人见风落泪。”

趁势低下头,让两滴清泪洒落脚下的尘埃。

等王得福佝偻着腰身走远了,土豆轻轻叹口气,找了个伶俐的小宫女,拣了些清淡的小菜,加上一小罐紫米粥,几个白面馒头,盛在托盘内,端回偏殿放好,准备进到内宫叫武珝起身,推门却见她撑着腰身坐在床前,弯着腰准备穿鞋,慌忙说道:“娘娘你坐着不要动。”

飞快的跑上去,拣了地上的棉鞋,用手探进内层,确信素年已经先用热水袋熨烫过,才小心给武珝双足套上。

武珝只约莫睡了一个时辰不到,脑子有些晕眩,隐隐觉着土豆和昨夜有所不同,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土豆?”

土豆站起身,从旁边的搭衣架子上抽出绵软的竖领狐毛小袄,穿在武珝身上,笑盈盈道:“怎么了,娘娘?”

武珝呆了呆,莫名的有些百感交集,几度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无从说起,斟酌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索性道:“土豆,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土豆眨了眨乌黑的眼珠,认真的说道:“娘娘,我发现你智谋无双,品貌皆佳,无论哪方面都比现在的皇后娘娘要强,如果娘娘来做皇后,一定比现在的皇后更加贤明通达,也许会成为本朝第二个长孙皇后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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