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卓磊早给石妙音配了个机灵的丫鬟,叫红菱,石妙音嫌她啰嗦,又碍手碍脚,很少带她出门。
今天,石妙音突发奇想,硬是踹开绿毛,将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鬟给挖了出来,带在身边。
两人到碧波楼的时候,最先注意到临湖的位置,俊秀异常的青年正与身边的人交谈,说是交谈,主要是对方在说,他则端着茶杯静静听着,时而蹙眉,时而展颜,与对面的人兴奋异常持续高涨的表情南辕北辙。
很显然,他走神了。
石妙音一眼就认出他身上的那件蓝衣。
打从她记事起,他总是一袭蓝衣,只是颜色或深或浅,样式或简或繁的变化,不过,他穿蓝衣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沉稳的色调让他过于俊秀的五官显得不那么柔弱,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对面的女孩十六七年纪,杏眼粉腮,正眉飞色舞的说些什么,说到兴奋处,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酷似绿毛。
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小厮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着,“哟,这位小姐,您是约了人还是一个人?”
石妙音正要回答,那边的两人就回身看过来。
江蓝衣茶杯往桌上一放,急忙起身,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蓝袍。
“大小姐,你来了!”
他走过来,石妙音注意到他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润,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
见有人招呼,小厮对石妙音压了压身体,识趣的退下,态度出奇的谦恭。
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那蓝衣公子锦衣华服,不难看出家底丰厚,这样的人竟然喊红衣女子“大小姐”,想必这女子的身份定是不一样,可能是位公主也说不准,毕竟天子脚下,达官显贵比比皆是。
石妙音挑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一回头与江蓝衣的视线相遇。
对方的视线躲了一下,下一刻又大胆的迎了上来,眸底有暗藏不住的兴奋,期待,火热,脸色更红。
石妙音平静的收回视线,心底却明白,就算他身上还有着当年的影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江蓝衣,优渥的物质条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会让人心理剧变。
比如说他现在,源于幼时的记忆,会本能的惧她,却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因为心底别样的心思,会满足她的虚荣心继续讨好她,又挣扎着企图心理上与她平起平坐。
到底是暴发户,气场上总归不足。
“哥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约了人!”
似抱怨的一声惊呼,成功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女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越是靠近,她身上的药香越是浓烈,与赛宁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石妙音不由看向她,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杏眼,黑白分明,乌溜溜的转着,灵气逼人,不像多病之人。
石妙音不由猜测,莫不是她也懂歧黄之术?
正想着,耳边传来江蓝衣清润的声音,“大小姐,这是我妹妹,长灵!”转而看向长灵,“这是大小姐!”
从长灵身上收回视线,指着不远处的桌子,“大小姐我们过去坐!”
就“大小姐”然后没了?长灵诧异的看着他,对这个没头没尾的介绍很是不解,奈何江蓝衣已经恭敬的将石妙音引向座位,根本不理她。
倒是石妙音被长灵的反应弄懵了,一时也摸不准她是不是绿毛的妹妹,若是,听到江蓝衣叫她‘大小姐’就该猜到她是谁,哪会露出这样诧异的表情?
身后,长灵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趁着他们没注意,使劲的拿眼刀戳他们。
石妙音正好回头,将她的表情一丝不落的收入眼底,竟然恶趣味的对她扬了扬下巴,似炫耀又似挑衅。
顾不得被抓包的窘迫,长灵气急,求助的眼光看向江蓝衣,希望他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悬崖勒马,早日回头,不再对她那么好。
结果,江蓝衣的表现如同一盆冷水泼下来,将她她浇成冰雕,失去所有表情。
那是怎样的眼神,温柔期待,向往热切,渴求炙热,尚且还不急猜测那眼神代表的意义,她就觉得眼眶发热,心里一阵难受。
女子红衣翩跹,热烈张扬,精致到不可思议的五官,挑不出半分毛病,略显狭长的如水美眸,微微上扬,几分骄傲,几分张狂。
她只是在那里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是最亮丽的风景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蓝衣双眸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指着窗外的映日荷花,连天荷叶,口若悬河的解说着什么,石妙音边听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她话语很少,偶尔点头,偶尔回问一句。
与意气风发的江蓝衣相比,她的表现实在平静。
江蓝衣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的情绪,可就是这半张睡梦中肖想了无数次的侧脸也足够让他心潮澎湃,激动得忘乎所以。
十一年了,第一次可以这样平起平坐,可以这样近的看着她,稍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鬼使神差的,手竟然伸了出去……
“哥哥!”
耳旁一声惊叫吓得他手一缩,整个人瞬间僵硬。
长灵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杏眼中透着丝丝惊痛,那样的眼神似控诉又似诘问,她没有看错,刚刚,他要做什么,若不是她打断,他的手就要……
愤愤的盯着石妙音的侧脸,第一次生出痛恨一个人的感觉。
石妙音被她不善的目光盯得恼火,结合江蓝衣恍惚不知所以的神情,多少能够猜出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完全无辜好不好。
两人的目光已然在空中过了七八招,当事人之一江蓝衣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刚刚,他做了什么?竟然,他惊惧的盯着自己缩在桌下的手,若不是长灵打断,他差点就脑袋犯浑的摸了大小姐!
这是亵渎,他怎么能这样对待美好,神圣的大小姐,大小姐就像庙宇里的神祗,值得他倾尽一生顶礼膜拜……
头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副他对着大小姐三叩九拜的画面,画面中的大小姐越来越高贵,渐渐飞升,如日头般炽烈不敢直视,而他匍匐在地,越来越低,直至坠入尘埃……
明明这就是预想的结果,为什么心底那样的难受。
是不甘。
曾经,身份在那里,他无法,也不能。
但现在,他有身份,有地位,飞龙山庄的资产全国无人能及,他凭什么还要忍着!
那只手仿佛被火烤过一般,炙热发烫,随时要脱离他的控制,做出胆大妄为的事情,他心底既害怕,又隐隐有几分期待,跃跃跳动的一股小火苗。
石妙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固然喜欢荷花,却不忘正事。
听说江蓝衣约她游湖,绿毛吵着要跟过来,说孤男寡女结伴出游有损她的清誉,又添油加醋的将江蓝衣的人品毁了个彻底,他口中的江蓝衣比偷鸡摸狗,贪财**的小人都低个档次,用他的话说,就是个伪君子,对于这样的伪君子,别指望有什么安全感。
石妙音当然不会堂而皇之的捎上他出现在江蓝衣面前,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长灵!
不一会儿,小厮端了糕点小吃上来,成功的解救了几人。
长灵耷拉着脑袋,石妙音则时不时被她惦记,心情也放不开,只有江蓝衣的兴致很好,陪着她品尝完荷花糕,荷花酒,就租了条小船游湖。
次第剥开荷叶荷花,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沁人的馨香扑鼻而来,时不时与采莲船只错开,露出小姑娘粉嫩嫣红的笑脸,清悦的笑声荡漾远去。
天气好,景色好,人也赏心悦目,石妙音即便心中有事,多少有几分游兴,奈何身后的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如贴在她的背上,真是所谓的芒刺在背。
她从来高调,对别人或是垂涎,或是羡慕,或是欣赏的目光甘之如饴,但像长灵这样炙热持久的目光,她还真是吃不消。
幸好红菱机灵,看出她意兴阑珊,迎了上来,说了一大堆不着调的场面话,成功的将她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