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神,是我。”落羽的声音隐隐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听见是落羽的声音,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便急忙收好手里的玉,闭眼静静躺着。
落羽托着一个莹白色的瓷碗走了进来,一股淡淡的药味在屋内缓缓散开,我看着碗中碧色的汁液,皱了皱眉,疑惑道:“这是什么?”
落羽跪在床边,轻声笑道:“这是用炽烬岛上的仙草熬成的汁,有驱寒的功效。”说着,她又取出一个雕花的莲纹小袋,从袋中抖出一粒碧色的仙丸来,我看着那仙丸,只觉得眼熟,便问落羽:“这是三清散么?”
落羽点点头,将碗捧到我面前,小心翼翼道:“时辰到了,小仙服侍地神服药吧。”
我接过三清散,就着绿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落羽立在床头,默默看我喝完,这才接过碗来转身准备出门,我看她神色极是恭谨,便轻轻唤了一句:“落羽。”
落羽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明,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么?”
我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我不在的这几日,御清天神可有何异样?或是……”我略略有些迟疑,“带回来了别的什么神明?”此话一出口,我便立刻叹了口气,果然,我还是放不下……
落羽稍稍一顿,便道:“天神这几日忙着寻地神,急得面容都消瘦了不少,除此之外,倒也没见有什么别的异样。”说着,她低头略一沉思,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接着道,“至于带回来了什么神明,小仙倒没有听说……不过说起这件事,小仙却是听说,那日宴会后,白泽神明带了一名女子回炽烬岛。”
我闻得此言,哑然有些失言:“白泽?是白泽带了那女子回炽烬岛?”
落羽看了我一眼,神色也是疑惑:“是啊,许是他喜欢那女子呢……不光如此,小仙还听说啊,这女子长得像极了天地初开时,与九阳天神一同化生青璃神女呢。”落羽说着,索性将碗搁在桌上,继续讲起来,“小仙虽然没见过那青璃神女,不过看样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白泽神明现下不小了,照理也早该婚娶了。再说了,他总是独身一人,神界的神明们会嚼舌根的。”
“嚼舌根?嚼些什么?”我趴在床上,颇有兴致地看着落羽。
落羽干笑了几声,摇头道:“地神年纪尚小,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好。”
我闻得此言,心中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那白泽有龙阳之好?”
落羽惊得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我,半晌才问道:“地神……落羽方才说的事,乃是白泽神明与月芙地神的旧事,你说的龙阳之好?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落羽竟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实在是失策失策。我略略一想,便急忙结结巴巴地跟她解释:“嗯,龙阳之好,就是……就是……白泽不喜欢月芙地神,喜欢上别的神明了!对,就是这个意思!”
落羽眸中闪过几丝疑惑,但还是很快接受了我的解释:“是么?原来龙阳之好,说的是这个意思,小仙真是孤陋寡闻了……”
我擦擦额上的冷汗,干干笑了几声:“是啊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她点点头,又道:“难怪有好几次,我都听神明们私下这么议论他,可太古的月芙地神很久以前就嫁给了南界的尹屾天神,如今又已不存于世……白泽神明喜欢上别的神明,也是正常啊,总不能让他独身一人罢?”
我点点头,赞许道:“嗯,你说的很对……”我一心想跳过这个话题,便不动声色地问落羽,“对了,落羽,你在这神界东方,资历也算是很老了,那么你从前,可有听说过御清这位神明?”
落羽沉吟半晌,这才抬眼看我,她摇头道:“落羽从未听过,不过落羽知道,十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后,神界的许多古神便隐了踪迹,再不踏六界烟尘,而今我这小小神仙不知晓,也在常理之中。”
我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落羽恭敬地行了一礼,端起药碗下去了,我想着近几日的事,脑中颇有些困倦,便也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我一觉醒来,感觉灵台清明了不少,身体也不似昨日般酸痛,便出了天星宫,一路往山下走。
天还未大亮,东山上空,星月微凉,薄薄的晨光中,飒飒竹林仿佛也被镀了一层白霜,我的脚踏在青黄色的竹叶上,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由于神界刚下了雨,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清晨的凉风拂过,带着一阵竹叶的清香,我裹了裹身上的雪色裘袍,向东山腰上走去。
不论我的前尘是谁,这些谜,还需由我亲自来解。那株由四十万年九音凤莲化身的白衣老者,必定知晓这其中的种种缘由,而我这凝于一身的三段记忆,而今也只解开了一段……且不说那老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单凭他是否错认我这件事,我都该去问上一问的,就算我不像几日前一般沉迷其中,但这些埋藏已久的太古隐秘,终需由我亲自去挖,旁人无需知晓,也无需牵扯进来。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终于来到了青音崖,此时崖间的守神都在睡觉,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来到了青音崖上。
果然,那株九音凤莲还在原处,可在淡淡光亮中,九音凤莲透明的花瓣与夜色早已融为了一体,远处的金光时隐时现,四下的小道也在不停地变幻,叫人看不清虚实,我知道这是九音凤莲自我保护的方式,若是有神明误入了其间,便会坠入崖间,元神俱毁。于是我蹲下身来,仔细辨了辨路,却仍旧不能肯定,最后我暗暗一思量,只得是坐下来等天亮。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重重金色,太阳就快就出来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太阳渐渐升上了东山,金色的阳光洒在透明的莲瓣上,那莲瓣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色,周遭的结界在慢慢退散,我走过去,蹲身仔细看来,莲瓣上的细纹清晰如水,这九音凤莲,正是生长了四十万年的那一株,半晌后,一道金光闪过,那白衣老者果然出现了。
他看着我,眸中暗隐了一丝神秘的笑意:“东方地神莲苒……”
我点点头,恭谨道:“是,老人家,莲苒此行,为求一个答案。”
他捋了捋银须,颔首道:“按天机命转来算,我们只能见三次面,而每一次,我都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今日是第二次,你若想问,便快些问罢。”
我沉思片刻,道:“老人家,我想知道,这凝于一身的三段记忆中,第二段记忆,可是牡丹与白泽之事?或是月芙与白泽神明?”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我若知晓,何需此心去探,我若不知,如何与你作答?”
我想了想,也是一笑:“我若知晓,何需来此寻访,我若不知,今夕只作尘梦。”
他闻言,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好一个今夕只作尘梦!你若不知,便听我慢慢说来!”他长袍隐隐一动,一股仙气直冲云霄而去,只听一阵脆响过后,三滴紫玉坠子坠了下来,他长袖一拂,轻轻接住,细细看上一番,这才沉吟道,“缘定九天,奈何无终,念念念,情执难舍。两心相惜,生死苍茫,错错错,终归是劫。”
我见到他掌心的三滴紫玉坠子,心中大吃一惊,便忙问道:“这玉坠……老人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衣老者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三滴紫玉坠,轻轻摇了摇头,只道:“此乃天意,还需自行揣度,老夫也只能解到这里。”
我点点头,也不多问,神色却愈发犹豫起来……这白衣老者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可信的?方才看他手中所拿之物,分明是白泽、和泽、牡丹三人的信物虚影,如此看来,他什么事都知晓,可却偏要我自己来解,他将我认为故人,会不会是错认?若不是错认,他便是故意引我前来解谜,就像当初他引落羽前来一样,我或许只是他要的另一个引子,而我的作用,就是为了引真正的青璃前来……
如此一想,我头皮便是一阵发麻,果然,有些事是不能往深想的,一往深想,便会引出许多疑团。
我很想问,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老人家,告辞了。”很多事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吧,想到这里,我向白衣老者施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去,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抬手将三滴玉坠全与了我:“这玉坠如今已经没用了,它们只是这第二段记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你若喜欢,便留个纪念罢。”
我闻言一愣,抬头看那老者一眼,语气颇有些不悦:“多谢老人家美意,这三滴玉坠虽是旧物,但对莲苒来说,这其中的情谊,却要比第二段记忆珍贵上许多。”原来这三滴玉坠是真的,我叹了一口气。
老人见我如此,却并不在意,只捋须笑道:“好!好!果然有当年的脾性……如此一来,老夫也放心了。”
我闻言一怔,想起方才的疑虑,还是开了口:“老人家,您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我果真是故人么?可我从未见过您啊!”
“见没见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你,需要去相信这一切。”言毕,他大笑着隐身而去,“二次尘缘已尽,老夫去也!”一道金光耀过,崖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需要去相信这一切?我望着前方金色的九音凤莲,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暖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突然浮现在我眼前。
树精爷爷?莲湮大师?他们的虚象陡然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是您。我微微一笑。
是了,你我日后还有再见之日,而我也该继续前行了。